“师父,我回来了。”
李旬牵着马回到营地内,一路走来他并骑马也没动用灵力赶路,只是牵着马慢慢的走着,短短六里路他走了一上午。
孟道陵看着李旬那心不在焉的模样并未询问,早已了解城中之事的他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山丘淡淡道:“李旬,这么久了师父还没与你下过棋。我师徒二人去那山头下下棋,看看风景,如何?”
李旬将马栓好,点了点头。二人走出营地,一路无言。
李旬看了看四周小山头上并没有棋盘也没有椅子。孟道陵从怀中拿出两个温热的面饼递给李旬一个,两人就这样站着吃起了面饼。
面饼有些干,没有油水,他们也没有带水壶。两人吃的很慢,李旬默默吃着,感受着口中的干涩细细咀嚼着。
好一会儿,大大的面饼吃完了,孟道陵拍了拍落在胡须上的碎屑,他在等着李旬开口。
“师父,你说,我错了吗?”身后传来李旬的声音,像是刚吃完的面饼一般干涩。
孟道陵没有回头,他看着远方的翠云城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李旬摇了摇头,双眼盯着地面有些出神:“这次一进城我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城内城外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里头的人富足,每日操心最多的是今天要吃些什么。外头的人穷苦,他们像是一头头牲畜,甚至不如牲畜,修建着那些防御工事,每日只有一顿饭食。”
“在城中,我遇见的人们他们都为生活在这感到庆幸,就连街边的乞丐都觉得只要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而事实也如他们所愿,酒楼客栈的剩饭剩菜只要他们愿意讨要,店家都会施舍。我也遇见了不少横行霸道的人,他们仗着自己有一点钱财有一些权势便作威作福,可城中百姓并无性命之忧。”
“城外的难民们每日顶着寒风彻骨挖掘护城河,筑起狼烟道,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们每天只有一顿饭食,多数时候只是一些清汤米粥连城内乞丐都不如,不少人没有死在离国的刀剑下,却死在这他们亲手挖掘的坑道中。”
“有店家说,里头那两位是难得一见的好官。把当初贫苦的翠云城一点一点建设成如今这副模样,他们甚至为了城内百姓的生计四处奔波求人。可城外那些人难道不是一个国家的百姓吗?为什么他们会被如此区别对待呢?师父,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该放在哪。”
孟道陵望着远方城墙下那一道道渐渐形成的沟壑,他轻声道:“当你带着答案去看问题时,问题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李旬,为师很庆幸你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没有盲目的去施行自己所认为的事。”
“记得在点星镇被袭击的那一天,你曾问过为师一个问题。你问为师天下间有没有超凡入圣的力量,师父当初回答过你,今天再回答你一遍,人心。”
“人很奇妙,是个矛盾的生物。他们心里没有善恶只有欲望,所有的行动来源不过是心中欲望的驱使。有的人被欲望蒙蔽了双眼,坚信自己做的自己想的才是正确的,可在别人看来他却是走在了歧途上。有的人常常以为自己是错了,在意别人的看法,不过是内心想要得到他人的肯定。”
“有的人一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想要登山这人世间的最巅峰俯瞰天下众生,这是他们对权力的极致追求的欲望。”
“有的人一声清贫困苦,常常为了一顿饱饭奔波求生,甚至同类之间大打出手,这是他们生存的本能,也是他们的欲望。”
“人们总是在意着别人的看法,总会忽略了自己内心的感受。也总会过度在意自己的看法而忽略了他人的感受。”
“师父曾无数次在心中问过自己,自己究竟想要如何做,是想成为圣贤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还是想要入朝为官在那茫茫宦海中挣扎向上。又或者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为那些读不起书的人们启蒙教学,又或是攒点银钱买下几亩薄田,日日辛勤耕作,只顾过自己的日子。”
“你有问过自己,究竟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你有问问自己的心,想要为自己,为这混乱不堪的世道做些什么吗?”
李旬低头不语,无论是他前世还是今生,想做就去做了,从来没有好好直视自己的内心,驱使他前进的唯一动力就是欲望。
孟道陵回过头来,他一指远方的翠云城道:“你看看那巍峨的城墙,那宽广的护城河河道,那是无数百姓的血汗筑成。你说,让百姓们去建设这些的人,他们错了吗?也许在修建的过程中,一个,十个,成百上千的百姓永远的失去了他们的生命,可他们建成的东西却守护住了数万,数百万的人们的性命。”
“这是不可避免的流血牺牲,这是不可避免的痛。为官一任,或贪或暴,但他们留下来的功绩成就是无法忽视的。你说他们是到底是善,还是恶呢?”
李旬抬起头来,顺着孟道陵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城墙看到了城内百姓那一张张脸,喜怒哀乐各色不同。他仿佛看到了城墙外奋力挖掘护城河的流亡百姓,他们瘦弱的身躯扛起重担,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工具。
孟道陵缓缓走来,他拍了拍李旬的肩头轻声道:“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们不过是遵守了自己的内心才有了行动,才分出了所谓善与恶。史书中的寥寥数笔在师父眼中都是尸山血海,所有的一切不能只论功过,还需论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