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眉一袭月白绫罗长裙,外罩淡蓝轻烟纱衣,衣袂飘飘,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腰间系着一条鹅黄丝绦,下坠着一块羊脂玉佩,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似在低吟着雅韵清辞。
杨慎早先听闻黄峨擅长作散曲小令,出口成章,其才思敏捷不让须眉,便也就对她啧啧称赞,如今亲眼见到这么个娇美佳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杨慎非常惊喜,走上前去向她问候:“多年不见,没想到黄小姐竟出落的如此楚楚动人,你好吗?”
“多谢升庵先生挂念,秀眉一切都好。”黄峨低头羞道。
“姐姐才不好呢,都二十一岁了,嫁不出去,没人要她。”黄华在一旁开玩笑。
“要你多嘴!谁说我嫁不出去?”
“杨先生,您快过来看看,这些都是慕名前来求亲的那些文人士子给姐姐写的情诗,姐姐每日都坐在这里点评,也没见她选出一位佳婿。哈哈……”黄华拿起放在石桌上的一沓诗作,继续打趣他姐姐。
杨慎走上前去,拿起诗作翻阅起来,黄峨又惊又急,忙羞红了脸解释道:“先生切勿信秀卿乱言,这些不是情诗。嗯……有些学生写了些小曲散文送过来请我帮忙评判而已。”
杨慎随便看了几首,大笑道:“这些词曲水平有限,肯定入不了秀眉的法眼。你姐姐文采资质不凡,评判标准高,眼光高,怎么可能无人要呢,呵呵……”
“先生,早就听闻您的诗词博雅宏丽,写景叙事雍容典雅,抒情咏物辞藻瑰丽,小令词和散曲亦是造诣高深。若是您写出的诗词,姐姐肯定满意。”
“你还胡说!升庵先生是翰林大儒,我哪有资格评判?先生莫再听他乱说,快请坐喝茶。”
杨慎和黄氏姐弟俩在凉亭中聊了一下午,相谈愉悦。回到新都,他感觉自己心神不定,总是会想起与黄峨一起谈论诗词的情景,眼前不禁浮现出姑娘的一颦一笑,顾盼生姿。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对比自己小十岁的黄秀眉动了情,如今满脑子都是这黄家姑娘,忘也忘不掉了,这可如何是好?
“爸爸……爸爸……”小恩恩走到杨慎身边喊爸爸带他玩。杨慎给他抱起来放在腿上,问他:“手里拿着什么呀?”
“不知道是什么。我从那边一个好看的小盒子里拿的。”恩恩摊开小手,给杨慎看他手里的东西。是佩儿以前弹琴用的义甲和绑指。
杨慎睹物思情,一转眼佩儿已经离开三年了。自己眼下孑然一身,只有个三岁的幼子无母抚育,家不像个家。看着弟弟妹妹们皆家和业兴,唯独自己孤独寂寥,是时候再续一房妻室,也好帮自己操持内务,管理家室,晨起拂尘整榻,暮归炊缕盈香,房内说温情贤语,床笫布云雨之欢。夫妻同心,诸事商榷,互扶互持,家宅昌隆,亦是门第之幸。
杨慎曾有言,若然再娶,必定要找个和他一样会舞文弄墨的才女,自己现在又对黄峨动心不已,何不问问姑娘家意思,她若不嫌自己年纪大,就把她娶回家来,也能遂了自己的心愿。
主意打定,杨慎知道黄峨选夫必须先送去诗文,于是铺纸研墨,作了两首新词,把自己的追求之意委婉地隐含在词文之中,姑娘若是能看出其中玄妙,便也真就是个知己了。黄峨收到杨慎的信,非常惊喜,赶紧跑回闺房阅读。读着读着便看出了词中隐意,羞得是脸红心跳,小鹿乱撞,没想到偶像居然也喜欢自己,这不正中下怀?于是拿起笔,给杨慎回信,表示很喜欢和欣赏升庵的词,并同意接纳他。
杨慎一看姑娘点了头,喜不自胜。先写信告予我知,征询我的意见。黄峨是世交之女,才情过人,我当然是十分满意的。儿子能走出妻丧子亡的阴霾,重新觅得佳人,我也为他感到高兴。于是去信嘱咐他,备办丰厚的聘礼,亲往遂宁迎娶黄峨,务必把儿媳妇风风光光接进状元府。
大婚这日,杨慎再次穿上新郎喜服,走在迎亲队伍里,神采奕奕。把新娘子一路接回来,彩轿到了新都,倾城震动,所有乡邻们都争先恐后来看这位状元夫人的美丽丰姿。
洞房花烛夜,夫妻俩在新房之中道不尽爱恋和相思之情。
“我第一次见到夫君时,尚未及笄,夫君也还未中状元。在诗会上对出下联替我解围,并赠诗激励我勤学,妾身莫不敢忘。后来在大明门下聆听夫君为来问考之人授学,获益匪浅,那时我便对自己说将来一定要嫁予夫君这样博学多才之人,方不枉费我这一番向善好学之心。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实乃妾身之幸。”
“秀眉,你不嫌我年老,还有孩子,愿意委身下嫁,我很感激你。”
“如今我已进杨家门,自当与夫君同心,尽贤妻良母的责任,以振兴门庭,充盈子嗣为任。”
黄峨教养深厚、卓识远大,杨慎听到她的贤惠之语,心里十分感动,他觉得良妻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自己是个有福之人。
新婚之后,两人带着恩恩住在状元府西端的榴阁,此处在桂湖之滨,环境清幽秀丽,经庭院中栽种石榴树而得名。他们的新婚之际,正值红榴怒放之期。望着枝头绯花掩映,果实硕硕,黄峨诗兴意起,展笺命笔,写出了表达自己喜得佳偶,难掩心中喜悦的《庭榴》诗:
移来西域种多奇,
槛外绯花掩映时。
不为秋深能结实,
肯于夏半烂生姿。
翻嫌桃李开何早,
独秉灵根放故迟。
朵朵如霞明照眼,
晚凉相对更相宜。
石榴籽粒众多,象征婚后子女繁衍。黄峨托物抒怀,对杨慎火热纯真的爱恋就如朵朵耀眼的明霞一般,绽放着绚烂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