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男人的问话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像是投下一粒很沉的石子，水波久久不散。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看过的各种关于拔剑和天命的传说，比如那些让自己印象尤其深刻的、亚瑟王的传说。

在历史上与亚瑟王相关的传奇故事中，亚瑟王拔出了石中剑，于是人民都对他心悦诚服，贵族们也不得不认可他成为卡美洛全境之王，可后来在与别人的比斗中，他违反了骑士精神，石中剑被斩断了。于是，大魔法师梅林带着他来到了圣湖旁，划着船从湖中仙女手里得到了湖中剑，湖中剑分为剑身和剑鞘，他说更喜欢锋利的剑身，梅林却告诉他，剑鞘的价值是剑身的十倍，佩戴剑鞘者，将永不流血。

再后来，亚瑟王和他麾下的圆桌骑士们率领人民战胜了撒克逊人的入侵，国土空前扩张，他派出很多骑士寻找圣杯，但一无所获。并且，他同母异父的姐姐摩根用迷药诱惑了他，怀上并生下了与他的私生子莫德雷德，这导致他的皇后桂妮薇儿与他最亲信的骑士兰斯洛特开始偷情，骑士们拆穿了这场私情，要求对这两人处刑，亚瑟王迫于声势，不得不对曾经深爱的皇后处以火刑，却又被兰斯洛特劫了法场，两人逃亡法兰西。

在故事的后半段，亚瑟王亲征法兰西，私生子莫德雷德抓住机会在宫廷中叛乱，想要取代他的地位，亚瑟王于是转而征讨莫德雷德，一场大战之后，亚瑟王杀死莫德雷德，自己也受到致命伤害，身边最多时150多名骑士，此时死得只剩贝德维尔一人，他通过贝德维尔将湖中剑归还给湖中妖精后，与世长辞，墓志铭上写着“永恒之王亚瑟长眠此处”。

太一科学院对他的教育速度是近似填鸭式的，但陆子余跟其他鸭子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确实很耐填，学习能力之强，让太一科学院里的天才们都啧啧称奇，要知道他们可以说是夏国在学历和科研上最顶尖的人群之一，手里没有几个一般人听都没听过的奖，都不好意思抬头，即便如此，他们也仍然为陆子余展示出来的学习速度感到惊讶，评价他不像人类。

因为填鸭填得够快，所以陆子余初次看完这个故事的时候，仍然是很小的年纪，内心并不真正理解偷情和私奔，也不理解权力啊民族啊之类恢宏的东西，可他仍然从亚瑟王的故事里感受到了巨大的悲伤、无法扭转的命运，仿佛看到了那150多人的骑士们在偌大的宫中列队而立，他们的盔甲声铿锵，神情骄傲昂然，一双双目光炯炯如火；看到了王朝的欢宴上，丰收带来数不尽的珍馐，衣香鬓影之间，人们推杯换盏，高声说笑；看到美貌无双的皇后倚在窗前，孩子们在窗下跑过，风中传来雨露和花朵的气息；看到亚瑟王的金发与那神赐般的英俊容颜，他坐在铁王座上，陶醉地看着自己的国家，那么幸福，那么满足。

陆子余想，那一刻曾经是多么好啊，好得会让人由衷希望将那一刻定格成永恒吧？可后来还是如同预言所说的一样，一切都没有了，大家都死了，风吹过王都的城堡时，再也听不见那些故人的歌声，再也见不到那些故人的脸，在那个没有摄像的年代，往日的辉煌就像一场醒来后了无痕迹的梦，一点残痕都很难留下。

想到这里他忽然就觉得很难过很难过，为那个跟自己相隔了千年的世界难过不已，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物是人非，可即便不知道什么是物是人非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的陆子余也会为美好事物的逝去而忍不住就想要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