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哥见状，忍住从背部传来的痛觉，艰难地从地面爬起。由于先前休息了一会时间，他已经恢复了足以支撑自己站立的力量。

但要是再被扔上一发火球，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否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

无论如何，弗朗哥总算是勉强站起，拖着疲惫的身躯挡在那二人中间———但似乎……不需要了。

袁杰还没走上几步路，便已经因为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数次。

他从未包扎过自己的伤口，鲜血流淌，挂在他身上变成了一件时髦的“血衣”。

但也正因为如此，出于类似的原因。由于体力不足和极度贫血，最后袁杰顶着身体的两处致命伤，跪倒在这片土地之上。

李后滨手持青剑，毫无警戒地走到他的身旁：“你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知道。”

“……”他将武器插入地表，俯下身来半跪在袁杰的身旁：

“你明明不会死，如果刚才选择逃离，那你现在一定还有机会。”

袁杰顶着身上的一处血洞进行战斗，本身就是超负荷的行为。

一旦身上多出两处及以上的致命创伤，还能保持持续追击，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

“我做不到了…做不到把那孩子献祭，成为复活我妻子的祭品。”

袁杰即便身处这种时刻，也仍然没有感觉到后悔，更没有对自己的女儿产生半分愧疚。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从虚弱的语气中，只能听出几分无奈和认命：

“看看我现在的这副皮囊，已经开始老化，一旦失去魔业的青睐就是这样。人类是总喜欢挣扎的生物，所以再给自己续命，我也要让妻子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可如今，这份愿望也仅仅只是愿望了。

李后滨没有说教或者矫正对方扭曲的想法，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存活的方式。

更何况袁杰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代价中包含了他自己的生命。

“这样啊，典型的魔业思维……那你就准备在这里流血到死吧。”说罢，他便拿起地面的那柄剑起身。

袁杰看着自己的伤口，反正早死晚死都一样：“甚至不愿意送我最后一程么？你的思想也太固执了。”

李后滨淡定地注视着他：“这是我对于你最后的尊重，袁杰，可悲的魔业世界的居民啊。而且你是个毋庸置疑的魔法师，理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偿还。”

前一秒还在厮杀的二人，下一刻居然做到像无事人对话，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说过不会亲自动手杀死你，否则，我就变得和你一样了。”

我并没有杀人的资格，我也没有审判他人罪孽的资格，所以我绝对不能伤害别人。

只要不亲自动手，不让双手重新染上血污，我就能获得救赎。

袁杰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他那双无神的黑曈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直勾勾地盯着李后滨，使对方感到浑身发毛。

李后滨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甚至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这样啊……好吧，正如教会有他们的信仰，魔法师自然也有魔法师的信仰。”

如果我不能拯救自己的妻子———

宛如发出了最后通牒，

袁杰使出全身最后的力量，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在李后滨惊恐的注视下，主动撞上了他手中那把银剑。

嘶———！

血色污染了纯白剑刃的同时，也染红了李后滨的心，鲜血顺着剑身滑落在他的手心。

李后滨的双手时隔十余年，再次被鲜血染红。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袁杰即使是在逐渐消散的意识中，也能感受到持剑者的双手正在剧烈颤抖。

这就是袁杰的报复，来自一个魔法师拼上性命的、最后的报复。

李后滨面露惊恐，再也无法保持那种淡然平静；瞳孔收缩，整张脸几乎开始扭曲附上了一层阴暗。

他无助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以及身前的尸体，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迷茫地看着四周。

有勇气伤害他人，却没有勇气亲手了结他人。只能对着那些连怪物都谈不上的异形宣泄怒火，多么可悲的自欺欺人。

“你这哪里是善良，分明只是在害怕而已。你这个伪善者，哈…！”

袁杰努力将脸抬起凑到他的面前，即便是在死前，也要把自己扭曲的模样刻在面前这人的脑中。

理由？可能是恶趣味吧。

面前这家伙的反应倒是挺稀奇，袁杰作为魔法师以来，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奇怪。

垂死之际，魔法师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扒紧李后滨的衣衫领口，这份憎恨宛如要把当事人一同拖下罗刹地狱般。

惹得对方一阵惊恐的同时，李后滨嘴里还忍不住大喊着：“不是我杀你的，不是我想杀死你的！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对我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

“因为，‘赎罪’是永远不可能成功的。只要生活在这世界上，人总是会伤害另一个人。”

袁杰大瞪着白眼，这份死前的笑容，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狰狞了：“无论你是多么善良的好人，只要活在这世上，你一定是某人故事里的反派角色。”

“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哈哈…哈！你现在究竟是在对谁说话？是我吗，还是你心中的记忆，还是你自己？”

他努力发出最后一阵笑声，尽管这个行为会加快袁杰的死亡，但是本人却毫不在意。

直到最后嘴中咳出了血沫，袁杰的身体才逐渐瘫软，几乎是依靠在这把白刃上。

我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作工具，你认为我没有人性，那么你又如何呢？

你就一定能够完成，自我心目中的救赎吗？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看看啊。

李后滨再也无法控制住发颤的身躯，他抱住了自己的双臂不断喘着寒气，由于双手放开了剑柄，那把青银剑刃随着对方倒地的尸体一同落在地面上。

袁杰终于闭起了双眼，但在此前，他也依然贯彻着作为魔法师的理念———

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没有改变自己将女儿当成祭品使用的想法。

这就是矛盾，这就是魔业世界的诅咒啊。无人可以逃离的……没有人…能做到。

他甚至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想到最后坦然地接受了死亡。

但袁杰未曾了解到的是，他会对此产生怀疑的想法，却无力去反抗这份现实，这才是真正最令人绝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