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风,和那天一样。”
马莎无神地盯着吧台上给她特调的酒品,嘴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拿出那根标志性的细长烟管,希望通过这种方式降低心中的焦躁。
正在调酒的男人苦笑着看了她一眼,稍后安慰道:“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照样带那个孩子挺过来了吗?”
“我只是今天,突然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马莎拧紧了眉头,苦涩地尝了一口甜酒。
那甜味回荡在口腔中,却迟迟没有让香气散开:“每当到这种时候,我总会扪心自问,我到底有没有资格讲那种话。”
十几年前的情况,也和今天一样。
———酒吧的吧台换成了摇晃的列车车厢,人数还是两个人,但换成了马莎和李后滨。列车在轨道上快速行驶着,周边的景物刻成速度线匆匆划过。
仅有十岁的李后滨,坐在马莎对面的列车座上,忍不住地抽泣。
那场大火和伴随大火而来的袭击,几乎夺走了他所有赖以生存的东西,现在,只留下了他一人。
过去的马莎比如今外表看上去年轻很多,即便性格没怎么改变,脸上的小皱纹少了一些。她不知该如何与小孩相处,拿出水壶递放到对方的手中:
“至少喝一点水,不然会死的。”
“如果这样就能见到师兄师姐他们,那我宁愿去死……”
虽说懵懂不处世事的孩子在一夜之间丧失了所有亲人,情绪会变得极其不稳定,马莎也可以理解。
但她真正反感的,是对方这种自暴自弃式的发言。再怎么说,李后滨的这条命也是她捡来的。
若不是前些天晚上看到这个孩子在山脚哭泣,估计马莎不会收养他,而他这时候也已经饿死了:
“你想死,我没有意见,但是你的那些亲人,真的希望你去死吗?”
这句话明显戳中了他脆弱的心房,小孩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非常明显,随后便是控制不断的持续抽泣声:
“那我该怎么办?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到底有什么理由能继续活下去!”
那时,马莎的表情几乎和现在如出一辙,紧锁眉头、刚欲开口又再次闭紧了嘴。
告诉这么点大的孩童有关魔法的事情,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不,这当然是正确的方法。当他遭遇了那些变故开始,他就有权知道真相,他也必须承担这些义务。
如此小的一个孩子,在丧失家人后又被迫背负仇恨。
明明是魔兽袭击了他的家人,他就必须强制性从正常人的生活中脱离。这种单方面的双重打击,虽然听上去很不公平。
但这,就是魔业世界建立“仇恨”这条锁链的规则。
“如果是我的话———”
迟疑片刻,马莎再次开口说:“我会选择复仇。”
“……复仇,面对那种怪物能做到吗,我?”
“你可以,因为你已经满足了踏入非现实领域的条件。”马莎犹豫着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从现在开始,你将摒弃一切普通的日子,活在复仇之中。像大多数佣兵和魔法师一样,再也没有幸福的普通生活。”
被单方面地掠夺后,又丧失了身为普通人的资格;
很残酷的规则,但事实就是这样,毕竟复仇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后滨虽然没有反抗对方的抚摸,但是心中却仍旧在迷茫:“复仇又能够得到什么?他们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走在复仇的道路上,可以让你更加铭记失去之物的珍贵,并把这份苦涩发泄给那些怪物。当你为了某一特定的事物而宣泄仇恨时,也能让你不断铭记逝去之物的悲痛。”
这句略带沉重的话,确确实实地给予了面前这个男孩活下去的希望:“只要复仇了,我就能洗刷那些罪恶吗?”
“当自愿或被迫踏入这个世界时,没有一个人是不背负仇恨的。想要获得自我的拯救,只能自己摸索方法。但复仇对于你最大的好处,是给予当下活着的理由与动力。”
“那么,我选择……”
叮,
叮叮,
叮———
酒保轻轻敲打着玻璃杯的边缘,这份清脆的响声,使马莎从回忆中脱离。
她沉闷地吐起烟气,质疑着当初自己的决定:“这孩子最后选择了复仇,所以我带他去铁塔市,登记成为一名佣兵。”
双眼无神地看着酒杯中的液体,摇摇晃晃的翡翠之色透过昏暗的光线,显现出来也只不过是一般的颜色罢了。
“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或许以那孩子的心性而言根本不适合成为佣兵。”
一面抱怨自己,懊恼的同时,男人将面前的高脚杯,往她那里推近了些:
“无论如何,你给予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不是吗?
所以看淡就好,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无法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
马莎将已经碰触到手臂的高脚杯、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尽管已经隐约感到头疼,但她仍然试图使自己保持清醒———
“如今的情况恰巧值得我反思,或许,我真的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也说不定。”
X X X X X
阿萨拉愉悦地踏着欢快的小碎步,嘴里还哼起小曲,这家伙的心情今天好像很不错。在地下室里左踢踢、右踢踢,或许是仓库的阴凉让他感到舒适。
不过最主要的,使他高兴的原因还有一点;那便是他手上紧握着的这份羊皮纸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