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娜？”

少女轻柔地一笑，微微点头，坐在他对面的座位上。

一件看起来不算是崭新的女仆服，但是却很贴合萨娜的身体，非常适合她。

“没想到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相见，后滨哥哥。”

熟悉的声音、这副容貌，果真是她……李后滨鼻头突然一酸，模糊的泪花遮挡住视线。

恍恍惚惚之间，度过日复一日的复仇生活，经历了太多辛酸，全是为了眼前这位本该已经死去的少女。比起悲伤，更多则是喜悦。

身体在越发颤抖的同时，嘴边的笑容更是无法遮掩。

他微颤着伸出手，抚向面前少女的脸颊，李后滨一定要将这份“幻想”牢牢把握在手中。去触碰少女皮肤的质感，去感受萨娜的气味，去用目光将她此时的容貌刻在脑海中，以免让眼前这一幕化为空想。

李后滨生怕对方在下一秒就会重新变回空气般的存在，凭空消失于眼前，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他怕了，他被这该死的命运捉弄怕了。

正因为无法再承受一次她的消失，所以要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感觉牢牢把握在手中。不过好在，从手心传来的温暖提醒他这并不是幻象：

“萨娜…你长大了，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

那个人影，果然是你。

萨娜用双手抚着李后滨伸来的右手，轻柔地顺着他粗糙的皮肤，但最后，还是选择推开了他：

“遇到拥有反抗能力的人类，杀无赦，这是‘他们’定下的规矩。”

拥有反抗力量的人类，无非就是佣兵和魔法师之流，李后滨自然是清楚这点的。

他本人也是异于普通人的存在，但还是无法接受：“这就是你一声不吭离开的原因吗，你口中说的‘他们’又是谁？”

“是与现在的我，相同的存在。”

A号列车钻入了隧道。尽管只是暂时性的，但黑暗完全吞噬了车中的光明，暂时在每一位乘客的双眼上蒙裹了层漆黑的纱布———

除了萨娜，

她那一双与常人无异的暗绿色瞳孔，在黑暗中却呈现出诡异的红。这是血仆的标志性特征，如血般的眸子。

与传统印象中的血仆不同，血仆并不畏惧光明，甚至行走在阳光下能给他们提供最好的掩护。但那份原始的黑暗，反而可以激发他们心中的血性。

暴露出他们的本像。

隧道过后，萨娜的眼睛恢复正常，如同刚刚的一切尚未发生。

“…萨娜，你果真变成了血仆。”

“嗯，这就是让我活着的代价，即便是见你一面，也是我强硬要求的。”

萨娜将眼眸半睁着，瞄向了后方走道的尽头。

那里斜倚着两个打扮熟悉的人影，西服以及遮蔽赤眸的纯红墨镜，是血仆。

他们暂时还没有发动攻击的打算，只是将视线投向了李后滨这里。

萨娜轻描淡写地解释：“你也看出来了，他们至今也还并非完全相信我。我在朝你开枪时，他们给我的命令是射杀你。”

开枪？

关于这件事，李后滨脑中的记忆要追溯到几天之前。

在还没能见到袁杰一家时，这件事成为了导火索。李后滨与“肉派祭”中的一员，与戎多展开了一场轿车上的追逐战。

在最后关头，轿车撞破大桥跌落海中，而李后滨也凭借最后一口气刺穿戎多。

不过，除掉敌人的代价是惨烈的。

不知从何开响的一枪狙击，射穿了李后滨的肩膀，若不是有罡气护体怕会是当场死亡。在这枪过后，李后滨也陷入了昏迷。

难不成……那枪是萨娜射击的？

“但我又不想打死亲爱的哥哥，才故意避开了要害，打得很准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使用这些武器？”

萨娜明显愣了一下，仿佛没料到对方居然会问她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为了保护自己，以及，为了活下去。”

萨娜对此表现得很轻描淡写，如果不是李后滨故意提起这个问题，她恐怕会对此不言片语，或是一笔带过。

从前那位只会倚靠在他身后，无忧无虑地喊着“哥哥”的萨娜，此刻也被迫拿起了枪支。

唯有开始从事这种染上鲜血的行动，才能维持自己的生命。

只有表现得对血仆有用，他们才会让她活下去。

而如果不是自己太过弱小，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原本是不用涉足这个世界的黑暗面。

到头来……才是自己的问题。

萨娜沉默地看着他，面色中只有冷淡，至于笑容和嫌弃？这种偏向于任何两端的情绪都与她无缘。

“哥哥，为什么要成为佣兵？”

“这还用问吗，给我们逝去的亲人复仇，仅此而已。”

当她听到这份回答后，那许久未曾露出明显表情的面庞，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你是佣兵，而我是血仆。如果你的任务是猎杀血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厮杀。”

“我以为你死了！”

李后滨痛苦地喊道，甚至引来了不少乘客的视线：“可是你…就像现在这样，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猝不及防的…这样的…你让我应该如何选择？”

“………”

“我该怎么回答啊？现在我好不容易和已经见到的、唯一活着的亲人说上话，而你却告诉我要自相残杀……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无论是从语气、神情、抑或是动作，李后滨的举止行为都像是在恳求着萨娜，不要继续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可是萨娜却皱起眉，睁开双目，和上次不同，这回她连语气中都透露着警告：

“那作为你的亲人，由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放弃复仇吧，哥哥。”

“放弃复仇？你这是什么意思？”

“眼睛。”

被萨娜无故凝视着，李后滨只会感觉到一阵不自在。

“复仇者的眼睛里，应该只有悲伤、悲叹、后悔和愤怒。可是你现在的眼睛却告诉我，你只是一个单纯的娇孩子罢了。”

“不可能！我活到现在，只是为了将那些异形赶尽杀绝！”

没有过多的只言片语，李后滨甚至一时都没来得及反应，萨娜手中突然亮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在女仆服的裙摆下，谁能想到这里竟然藏着武器，匕首直直刺向了李后滨的脖颈……疼痛始终没有传来，萨娜只是单纯地用刀背抵着皮肤。

在李后滨诧异地注视下，这位女仆小姐保持着这副姿势，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给了对方看：

“如果我刚才攻击失误，你会选择反击吗。”

李后滨迟疑数秒，艰难地摇着头：“我…我不知道。”

“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还不愿意动手。原以为哥哥长大了能成熟点，没想到却还和小孩子一样喜欢撒娇，该说你是善良么。”

这里的善良明显是贬义词。

但是李后滨没有反驳，就这样任由对方嘲讽，迟迟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