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努力地思考，但想到头脑发昏，依然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

记忆有很多地方模糊不清。但本能告诉他，这里不宜久留。一股近在咫尺的危机感萦绕在了尘的心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沿着墙壁向前走，了尘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就算是迟暮的老人，他的步幅也不该这么小。

他回过脸，发现自己支撑着墙壁的手小了几号，原本的皱纹也不见了，反而无比的滑嫩。

这个巷子……也凭空大了很多。

许久，了尘终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

“我这是，回到了几十年前？对了，这时候，他们应该还在。”

带着疑惑与激动，了尘继续沿着记忆中的路向前走去。不久，他看到了熟悉的家门。有一道身影正蹲坐在门口。

凑近几步。了尘听到了低沉的哭泣声。那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四十岁，把头低在两膝间轻声抽泣着。

了尘慢慢靠近女人，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妈？是你吗？”

女人循声抬起头来，她“看”着了尘。

那不是记忆里母亲的脸。

甚至说，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脸。

了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女人看着他，没有动，低沉的啜泣声从她应该是嘴的皮肤中冒了出来。

冷汗从后背上挤了出来。了尘也回了魂。他逃也似地爬起身来，向着巷子深处跑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的哭声已经听不到了。

突然，了尘感觉自己撞在了一个干瘦的身影上。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脸。

“走，接着往前走，不要停下。”干瘦的身影命令道，“这里不是你的归处。”

远远的，了尘听到身后传来了女人的惨叫。紧随其后的，还有怪物般的咀嚼声。

他忍住恐惧向后看了一眼，一道漆黑的身影在视野的角落一闪而逝。

突然，他感觉有人从自己身后拉了一把。等他回过神来，那道干瘦的身影已经站在了自己与怪物之间。

他只是向了尘挥了挥手，像是嘱托，也像是告别。还没等了尘反应过来，那道身影便义无反顾地向着女人惨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了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眶却莫名其妙地湿润了。他隐约猜到了那道身影要去做什么，也知道他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抹了一把眼泪，了尘向着巷子更深处跑去。

一路上，了尘看到了许多身影。有打扮得华丽的歌星，也有一身素衣的书生。有指节粗大的农民，也有垂垂老矣的富商。

一共七道身影。他们远远地看着了尘，目光中有不舍，也有坚毅。他们目送着了尘远去，有人摆摆手，像是催促，更像是告别。

了尘继续向前跑着。眼前的巷子好像望不到头，身后追赶的怪物却越来越近。

那些人临终的惨叫变得越来越频繁，就像催命的鬼。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尘看到了路的尽头。

那里没有出口。也没有人在等他。只有一堵墙。

一堵平常的墙，一堵封死了他所有生路的墙。

了尘靠在墙上，认命般地回过头。他看到了怪物的样子：

那是一个和尚。再普通不过的和尚。但他的衣服被鲜血渗透，身上沾满了那些人的残骸。

看到了尘，它狞笑着张开了满是尖牙的嘴。

突然，一道闪着华光的身影冲了出来，将了尘护在身后。

怪物像是被华光灼烧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去。但华光也在与怪物的撞击中暗淡了许多。

了尘看到了那道身影的脸，也认出了那身烈火纹样的袈裟。

他想到了那个满口荒唐言，却比他更像一个虔诚的西方教人的野和尚。

“罗凡……是你？”

罗凡还是那样。不卑不亢，永远心如止水。他张口问道：

“了尘，你到底是谁？”

这一句，宛如醍醐灌顶。了尘都想起来了。

“我……我是灵台寺的住持。我是你，我也是哭泣的妇人，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了尘将目光看向怪物的身影，“我也是你，我们都是一个人。”

“我是……灵台十二僧。”

瞬间，原本昏暗的巷子里升起了一轮灼热的太阳。蓝天，白云，一切都被照亮了。

罗凡笑着，被怪物撕成了碎片。

了尘也笑着，向怪物张开了双臂，下一秒，他也被撕碎了。

世界再一次被黑暗笼罩，这一次是更加深沉的黑暗。怪物仰起头，向漆黑的太阳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