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线暗红,东山笼罩在漆黑下,李新月分不清那是乌云还是如墨的天空。
他没有穿那件暗黄的制服,而是穿着决斗那天的藏蓝色袍子,那一条红色的腰绳仍旧松垮垮地系腰间,上面还绑着他从不离身的葫芦。
蹲在那个堆积着硝石和硫磺的院子,味道刺鼻得让他有些难受。
“引出大量的守卫,将主要力量调走。”这是付九交给他的任务,此刻他在心中默默念一遍,好像这简单的几个字他总是记不牢一样。
围着白色围墙的院子,小捕快第一次被抓去的地方。
付九曾建议他在附近制造混乱,这样不但可以避免引起丁璇的注意,还可以迷惑丁紫,让她以为小捕快现在的位置很隐蔽,进一步增加调离的人手。
天边那条暗红消失不见,李新月凝重的表情笼罩在黑暗下:丁紫的实力不容小觑,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在这次战斗中活下来。
他把手伸进了腰间的口袋,随着手在袋子中不断摸索,那布袋上精美的花纹不断翻涌着。李新月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发现自己丢失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那件他不愿看到,却又能让他安心的东西:一块精致的玉牌。
他愣了许久,还是连忙将布袋扯下,埋头找寻起来。
那块陌生却很熟悉的牌子的确不在其中。
李新月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不仅仅是那块牌子。
他第一次发现除了意剑之子这个响亮名号以外,那块牌子还是他和父亲之间仅存的联系。就像是连接着风筝与孩童的细线,如今那块细线不知在何时何地断掉了。
那张坚毅的面孔上多出了几分不可置信,颤巍巍的嘴唇像是在喃喃着什么,李新月听见有人在叹气,四顾无人却发现那声叹息源自自己。
他有些乞求地看向身旁的泥地,不放过阴暗中的任何反光。那些隐藏在泥地里的碎瓦像是调皮的孩童,装作玉牌的样子,不停地给他希望,但当他拾起时却又将这希望掐灭。
欣喜一次次落空,他已经茫然到忘记自己在哪。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伸手去触摸那些反着光的玩意,毫不在意手指已被碎瓦割破。
......
停下是因为他拾起了一捧水。准确地来讲,他并没有拾起来。
小而浅的水洼,在黑暗中莹莹发光。
昏了头的李新月不顾一切地拾去,却只“唰”地将清莹透彻的水洼掏空。
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湿润,闭上了眼睛。
深秋的冷意顺着手上的水渍蔓延到了他的四肢,顺着四肢攀入了他的心脏,浇灭了他心中焦躁的火。
“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结果么?”他仍是闭着眼,自嘲道。
的确,他总算摆脱了意剑之子的名号,虽然不是以他想要的方式。
片刻之后,他猛然跃出围墙,把一声叹息留在了院子,那声音里饱含着遗憾与不甘,凝聚在院里,久久无法散去。
......
东坊的灯火亮起来了,李新月像是一条藏蓝色的流浪狗,缓缓地穿越着无数的光暗,在一片暖黄色中极为扎眼。
很快,他明目张胆地穿梭引起了无数眼线的注意。
阴暗的巷子里,许多只眼睛跟随着他的移动,一步一随,寸步不离。
李新月也逐渐留意到了这些无处不在的不善目光,他向着丁紫的院子走了多久,那些目光便跟了多久。
直盯着李新月有些烦了,便朝着那巷子狠狠地看了一眼,可那些目光却像是在嘲笑着这个弄丢了自己身份的家伙似的,一眨一眨地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
李新月终于忍不住了,他走近巷前,使劲地一掏,树干粗的手臂猛地扯出一个人来。
暗黄色的衣裳紧巴巴地裹在身上,即使被李新月单手提起,那干瘦的男人仍旧面不改色,死鱼般的眼睛还在看着他。
铁钳一样的手松开,李新月压着心中的怒气,低吼般冲着男人地吐出一个字:“滚。”
男人却直直地站在原地不动。
“听不懂吗?快滚!”李新月的火气腾起来了,他没想到眼前的家伙竟然如此顽强。他抬起了右手,缓缓地握成拳头,无声地威胁着那个男人。
他的脸上愈发狰狞,浑身散发着躁动的气息,就像是一块高处的石头,随时随地都会狠狠地砸在男人那可怜的脑袋上。
可男人却只是看了一眼硕大的拳头,便回过视线,眼里却毫无惧意,依旧默默地盯着他。
“好好好,好样的,真是个汉子。”像是爆发前的短暂安详,李新月点了点头,异常平静地说道。
男人的眼神终于变了,眼底闪过一丝畏惧。
“还有多少人,全都出来吧。”他冲着黑暗讲。
空气稍微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隆隆隆”的,许多脚步声从巷口冒出,十几个衣着暗黄的蒙面人将李新月围在了中间。
“我留你们一个人去报信。”李新月冷冷地讲着,面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