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刻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现在如果不说，那什么时候说？他，骆刻礼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小平阳的称呼了，即使没有喊出口，同样也已经疏离感到位。这是怎么回事儿？骆刻礼自然不会简单地认为，小儿子是因为高考成绩不错，才变得无礼撒泼，因为很明显不是。没有丝毫懈怠，丝毫懒惰，相反一直在有条不紊地做他的事，似乎是比高考前的时候更忙更紧迫了，目的性更强，效率更高的样子。这样的情况，骆平阳怎么可能只是无礼傲慢？骆刻礼再没有见识，他也不是一个胸无点墨的大老粗，那就说明，小儿子已经有了比跟家人沟通更重要的事情。

而且，他已经开始为他自己负责了。

骆刻礼还是说话了：“那个，小平阳，考北大文科的事儿，能不能商量商量？”

此刻，他老人家还有一点微薄的希望，考北大当然好，可为什么不能是北大的理科。不强求你清华了还不行吗？

骆平阳打断道：“您是不想同意，还是在犹豫？犹豫是出于对我前途的担忧，还是关乎家里的负担？总不会是，对我缺乏信任吧？算了，您确实也真的不了解我，因为您也不需要，不想了解。所以，请您直接告诉我答案！”

最讨厌绕弯子了，虽然对自己的父亲似乎不该用到这个词，但非常非常不喜欢和排斥低效沟通和无效沟通却是真的。

骆刻礼的头往旁边扭了一下，然后又转了回来。他当然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这种谈话的感觉，尤其是小儿子骆平阳不容置疑又咄咄逼人的语气，皱了皱眉头，不过他还是决定暂且隐忍不发。

压了压心里的不快，骆老爹还是说道：“北大的理科哪点不好啊？”

骆平阳基本绝望了。

“爹，这么简单的表达，您都不能直接说吗？好在，我明白了您的意思。”

平视着老爹，骆平阳推倒自己的牌，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了。

骆平阳深吸一口气，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俺爹，看起来，咱爷儿俩终究还是说不到一起去了。那行，这样吧，我把具体一些的打算告诉您。”

“两种走向。第一，是我坚持自己的选择。第二，是遂了您的愿心。”

“先说第一个。我考虑了两种途径。其一，找个愿意给我出钱的人，您不难明白我的意思。他不仅要帮我拿出复读一年的所有费用，大概三百块钱，另外还要拿出我上高中两年的所有开支，估算成六百块钱吧。再加上随后去上大学，一百块钱。我当然也要兑现承诺，走之前办婚事。您不用花什么钱，打扫一间出来，做个新床，新铺盖，就行了。其二，我帮同学辅导学习，他们兑钱让我复读这一年，当然是文科。”

骆平阳略微转了身子，斜指了指，“来，广辉，你来说，我整理的资料，你觉得，如果基本上把那些弄明白了，数理化大概能考多少分？”

陈广辉不算太慢，答道：“就我自己来说，理化都考八九十分不成问题，数学的话也应该是在九十五分左右。加起来嘛，二百五六十分。语文你还没整理出来，我就不知道了。英语我也不知道。”

骆平阳笑了，点点头道：“嗯，可以了。你也别太小看自己了，我能保你数理化三门两百九十分以上，只多不少。理科生的语文七十多分不难，毕竟也才及格。政治七十分，生物三十分。英语五十分。就是两百二十分。最普通的理科生，拿张百惠举例子，能考四百七十分左右，本科不敢保证，过线有个学上是够了。那广辉你觉得，他们愿意每人每个月拿五块钱吗？”

陈广辉梗起了脖子，声音高亢：“那谁不愿意啊？都不用进复读班上课了，肯定比复读班的效果好啊！”

骆平阳知道他有点儿激动，但不想让他成了老爹的对立面，赶紧打断：“行了。我需要的也不多，每个月二十五块钱，所有花销都够了。”

再看向老爹骆刻礼：“这两个办法，都不用您开销了。明年高考完，您等于是得到了两份录取通知书。您还能跟人家谦虚地说，儿子不听话，太冒失，考了理科考文科，结果给我考了两个大学。说回正事儿，您生我养我十几斤，我给您养老，当然是出钱，毕竟出去工作了，没法天天守在您身边。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骆刻礼非常生气，狠狠地道：“你跟我把账算的这么清楚，你这是孝顺吗？”

骆平阳反问：“您拿我撒气这么多年，算是慈爱吗？”

接着说道：“父慈子孝，这不是我抬杠，是老话说的，您不能只讲后果，不讲前因吧？”

骆刻礼很愤怒：“我打你不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吗？不是为了你有个前途啊？”

骆平阳丝毫不让：“您应该先把大儿子打上大学，给我当个例子参考啊！”

骆刻礼：“他要是行，我不想让他上大学？”

骆平阳一笑：“您不是觉得打了就行吗？怎么又不行了？”

“再说了，您把我往死里打，都是为了我的成绩不好吗？那您教过的学生里，有比我成绩好的吗？我知道您会说，你东张西望了，你交头接耳了，你思想开小差了，你骄傲了，还有，你粗心大意了，等等。如果您都是为了我能学习好，那您打我的头干什么，是能变聪明吗？”

两手一摊：“您都不怕我脑震荡，还怕我学习不好？您不敢承认，您就是拿我撒气！人家喂猪是琢磨怎么养肥快长，您喂猪是拿着棍子一生气就打，您还说要说都不是撒气吗？”

骆刻礼似乎是犹疑了一下，又说：“那你就是跟我记仇了？打算啥时候报仇啊？”

骆平阳笑道：“您果然要堵我的嘴，事实也没到有仇的程度。我的意思很明白，您生我是恩，养我是恩，但对我没有情。所以，以后我出钱给您养老，是报恩，但我也看见过您想杀人的眼神，所以，我没有情可还。说的再清楚一点，只要我真正走出去上大学了，就是咱爷儿俩应该是一别两宽，永不相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本来应该好好商量事情，开开心心地讨论是北大好一点还是那个破大有什么优势，这是多少人家做梦都盼望的事儿，是您非得拿话挤兑我。不愿意商量那就不商量，这下您如意了吧！”

说罢，骆平阳就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