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陈广辉的挫败感没顶:“娘里个谁!”老想去抽打路旁的玉米叶子。“长那么长干啥!拦着路还让不让人走了!”
骆平阳没法责备这货了。叫你上头!
咳了两声儿,骆平阳问:“广辉,你不考虑叔和婶儿不同意你复读的可能?”
沉默。
陈广辉也纠结啊。
可能当然有啊,是现在的心情不愿意去想啊。
骆平阳哂笑:“出息!我自己都不怕,你还过不了关了?好了,成长吧少年!”
“不爱搭理你!”瘦长的细脖颈又梗起来了,陈广辉干脆推着车子慢慢儿走,前面又不是有好事儿等着。
骆老爹又在院里坐着,不想睡,也睡不着。
本来是好好的事儿,骆刻礼不喜欢额外的变故,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陈广辉把车子“喀啦”支好了。骆平阳去解个手。
然后俩人也坐了下来,还是坐在地上。
不是想促膝谈心啥的,反而是啥都不想说,至少陈广辉一句话都不想说。傻小子被盖了帽,蔫儿了。还是年轻,不,未涉世事,不知道水深浅,纯愣头青。另外就是不想睡觉,不困。反正院里还凉快一点儿。
陈广辉知道自己今天冲太猛了,结果自己没有退路了,连话也说到没法再说了。小菜鸡,终于知道天还很高,陈广辉有点儿懊悔,可最担心的是把平阳的计划给弄砸了。他之前还只是忿忿地想,娘的,以后再也不去那个小白庄了。现在慢慢冷静下来,你不去就不去呗,好像谁得了你多大好处似的,人家稀罕你去不去?
可看骆平阳好像倒没什么挫败的样子。陈广辉稍稍定了神儿,虽然还有点儿泄气。
骆平阳还能数落陈广辉不成。没必要啊,事情本来就会有这一面的,真以为人家亲亲热热地姨啊侄儿啊的,就是多信得过你?嫩!不过也没啥,谁能想明白多少事儿,还能把握住多少变故?你是谁的谁?
骆刻礼不是不想说话,是也不知道怎么跟这俩小子说话。
问问去小白庄咋样?问了也不一定会说。你咋开口,咋起个话头?
骆平阳其实有点儿同情,不,是可怜那个老头儿了。
可也是这个老头儿,即将理所当然地给自己的命运盖上个封印。
如果可以的话,骆平阳是愿意顺从老爹,去上个还不算差的大学,然后做个浑噩的技术岗螺丝钉,或者在机关单位里硌劳几十年,变成油腻的副处级数据概念奴,编写了成吨的没用的废纸,然后退休。
如果可以的话,骆平阳也会给自己的子女盖个命运的封印。
不为什么,就是因循。
因循本为守成,守成就是习得和承续,一为保有既得利益,是生存需要,二为保持既定秩序,是安全需要。若无翻覆之慨之气之能之力,守成即为不二选择。代代相传,因循首要,渐许主流。所以,绝大多数的庸人,不因循还能干嘛呢?
骆平阳深知,但凡孝子,倡奉守成,哪个会在自己的子女面前,陈说其父母之弊,于是掩饰尊讳,则不仅刻意因循继统,往往犹有过之。至于一家一族之发扬光大,虽然嘴上也说,心里也想,可也仅止于此,骨子里必然愈发因循。
一个都能顺从于命运加盖儿的人,指望他不会因循于事,那是非常不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