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平梅又给老爹使眼色。骆刻礼其实是担心熊孩子到了老大家里给自己摆脸色，叫自己下不来台，自己还没法打他，管不住他。好吧，现在也已经管不住了。被闺女一个劲儿地催，骆刻礼只得慢腾腾地站起身，背着手走在了前头。

“俺大爹，多亏您费心了，还给我拿钱！”骆平阳开门见山，坐下来就对着大爹表达，谁叫他是骆老爹最信任的大哥呢？“大爹您这个心意啊，我现在拿您这个钱就走，心不甘情不愿的，感觉头抬不起来。俺爹不懂。您在县城几十年啥没见过？好比就这么说吧，二流大学的毕业生，一般情况下二十年能混到科长，比如说地区哪个局的科长，算是不赖了吧。要是一流的大学毕业呢，比如北大，二十年不到，大多数起码都在省里得干上了处长，副处长都是少数。就算我没有当官的材料，也没有背景，以后就在大学里当个老师，可我有那么多同学都是县处级干部啊，学生里一年年也会有很多实权干部啊。有北大清华摆在那儿，其他的大学他们还有闲工夫多瞧一眼吗？举个例子吧，俺老师去开会看到的资料，北大清华是全国高校里国家财政拨款最多的，北大一年拨款三千多万，我这个通知书上的学校，连百分之十都不到。大爹您是几十年的会计，最知道这里面的差距有多大，拨款不一样，不光是国家重视程度不一样，大学有钱没钱对学生也不一样啊。”骆平阳两手一摊，“就这么简单的事儿，俺爹他也是大学毕业的，不知道大学越好，以后的一切都大不一样吗？咱县里有一个北大退回来的，这么多年了还搁咱县是独一份，差距就是这么大。这里面的道理不需要我说吧，我觉着俺大爹跟俺爹都应该帮我考虑前面去了，就这，俺爹还心疼他这两年花的钱呢。我有啥办法跟俺爹别劲儿？吃他的喝他的欠他的，我现在想还也没能力还啊，俺大爹您说个办法？”

骆刻礼现在算是知道骆平阳的厉害了，告状，还是连他大哥，这几家人里最愿意拿主意的，一起给告了状。

这下可好了，谁拦着他考北大就是坏人了，不，不是坏人也是蠢人啊。

骆家大爹只管咳嗽，捂着心口的那种咳嗽。

骆刻礼气骆平阳眼看把他大爹也得罪了，赶忙拦住熊孩子的话头：“你光说的头头是道，咋没说你改的是文科？”

骆平阳等大爹的气喘匀乎了，看起来喘匀了也行啊，才不慌不忙地道：“是啊，改的是文科啊。理科毕业了大部分去搞技术搞研究，文科毕业了除了进机关没地方去，当教师的另说。俺爹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说是哪一样工作自在？”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了，您怕我改文科考不上，白花钱了对吧。可能您没注意，我去上高中的那年，学校宣传栏里贴了一个学生，考上北大政法系，给学校写的一封信。他就是理科三年没考上改的文科，改了后当年考上的北大。可能有人就适合文科。不过俺学校里也都说，文改理，隔座山，理改文，看看天。啥意思呢？就是只有老天爷才能管住不让考上。您是对我学文科没信心，也对，您啥时候对我有过信心呢？”

有理有据，实事求是，然后，骆平阳就不说话了，除非作威作福的大爹专门问他。

皮球踢回去了，您看着办。如果您非要说我改文科就是考不上，那您当初咋就觉得我理科能考上了呢？

您要是说就一年的时间太短了，根本没有把握，那这一年就历史地理两门新课，政治语文数学英语都是老样子，数学还更简单了，您觉得那之前两年七门课我是咋学的呢？

抬杠谁不会？

再说下去，不还是一样嘛，我走，您眼不见心不烦，不，烦也是您自找的，我才是眼不见心不烦呢！

骆家大爹名叫骆刻巨，捡到了一个烫手山芋。不，他也没想捡啊，顶多算是瞧瞧。这也有了责任了？不该我给你家负这个责任啊！是他二弟非得说他咋着为难，不就是让自己给他撑个腰吗？当时也没把话说死啊，就是两面儿都翻翻，反正是你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事儿。这咋还成了是自己的主意了？

我又没有使暗劲儿，就算谁听着会错了意，我也不是故意的！

小平阳左一句大爹见的多，右一句大爹都知道，我知道个茄子我知道？

从你们爷儿俩进了我的院儿，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我都还没有机会说句囫囵话好不好？你们搁我院子里演戏来了？

真想生气，真想把这爷儿俩撵出去，啊啊，这算是咋回事儿啊！

“嗯哼——”，骆刻巨终于能说句符合自己身份的话了，可是，自己还说什么呀？“那个——，考大学的事儿呢我也不懂，也没经过这样的事儿不是？那个啊，老二，我觉得吧，这个事儿，还是恁爷儿俩好好商量商量，是吧？毕竟，都是为了小平阳以后的前程嘛。对不对？呵呵。”

骆平阳马上接口：“好的，大爹，俺都记住了！以前程为最要紧，能争取的一定要争取，不能以后后悔一辈子！谢谢俺大爹！”

骆平阳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已经失衡，想好的过来对着大爹好好客气几句，然后回家就完了。毕竟自己的这点屁事儿，不是在北大和清华之间选择一个，不是那种可以给别人带去一点点欢乐而可以接受你凡尔赛的事儿，更不是能够明显帮助别人得到实际利益的事儿，纵使人家想当众端一点也不失颜面，你对着人家输出有个毛的意思？说来说去，不还是想自家父子争个输赢吗？自己的有理有据，跟人家其实没有半点儿关系。

幸好骆家大爹是要脸的，没有直接发飙赶人，不过给骆平阳挤兑的，也已经忍得快到极限了。

骆平阳赶快说：“我还是没见过世面，也不知道家里多不容易，大爹您也别见怪，过来就是把您当主心骨了。”

骆刻巨的眼皮直跳，也顾不上是哪只眼了，咳了一声道：“不碍的，不碍的。”看见老二还在闷闷地吸烟，就说：“行了，小平阳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回去恁爷儿俩再好好商量商量？”

不管了，也管不了。

骆平梅走了进来。“俺大爹，叫您操心了。”骆刻礼有点儿意外，却也没觉得不对，笑着说：“平梅啊，来了？”

骆家对女孩儿还是很和气的。

男孩嘛不管怎么样，打也行骂也可，但这几家人里，凡是闺女侄女的，一律都较为亲切，不说宠着惯着吧，长辈平辈的都不会给脸色看，总是耐心和体恤了很多，起码看着是疼爱的。

骆平梅也并不多话，说多了就不是她了。不似在自己家里，跟老爹和兄弟之间，该说能说的，说了也就说了，出去见人，恭谨守礼，几乎都不用教导，就是内敛着，仿佛没有了自己的性子。

骆平阳明白了姐姐为啥要跟着过来了。心里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