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平阳老实地点头认了。然后就说：“荣老师您帮帮忙吧，给我弄到文科复读班去。”荣昌耀一愣，很快就说：“这是随便弄的吗？你家长都都同意吗？为啥考上了又不去上啊？”脸色也凝重了下来，其实他又想到了一些。这孩子喜欢学文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两年，语文成绩搁那儿呢。

“那是当然”。骆平阳赶忙说：“我爹还给了我一百块钱呢。俺爹说要请问问荣老师，可需要送点礼物啥的？毕竟是找别人办事儿。”

这当然是胡扯，无非就是表明父母知情且支持，省得荣老师在这一点上反复确认。猛然理科改文科，荣老师也觉得不很踏实。

他抬手摆了摆，道：“送什么礼物？不需要。你真的想好了？想好了我再给你说说。”骆平阳自是满口应承道：“真的想好了，来之前搁家里翻来覆去的，一家人商量快八百遍了。我想的是，一辈子时间长着呢，最好干的是自己喜欢的工作，比如教语文，跟您一样，要是非得干兴趣不大的工作，等于是别扭好几十年。您说是不是？”

荣老师才不会上这个斜当儿，我是你个大头鬼，说的就跟我教语文还要对你负责似的，自己如果说是，麻烦才真会来呢。他只好说：“好了，教不教语文以后再说，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找张老师报名缴费吧。”他今天是不想留这个小子了，咋才一个暑假，就变成了孙猴子了？

骆平阳却没动弹，拿了条子还站着不动：“荣老师，我以后麻烦您的时候还多着呢。别把我一推就不管我了啊！”

荣老师笑了：“行，知道了。快去吧！”

骆平阳仍然不急着走，还在磨蹭：“那荣老师您得跟张老师说一下，提前打个招呼，我上课不一定按时，毕竟有的事说不定啥时候就需要我出去一下，到时候再每次都请假，也很打扰张老师了，您说呢？”

荣老师的头嚯嚯地疼，脾气再好，也经不住没完没了的气他，于是声音就有点不耐烦了：“你改了文科本来就是个不小的挑战，还不踏实地补齐文科课程，明年怎么考试，那你还复读文科为的是什么啊？”

骆平阳嘻嘻笑着说：“对了，荣老师，我先跟您做个保证，明年高考不会低于五百五十分。其实，在咱班里学的几门课是不用再费太多时间的，也就是历史地理需要从头学。嗯那个，我给《当代》投了两篇，这个发表的是第一篇，而且说不定，后面我还会有东西要写要寄出去，这不就需要安静一些的时间嘛，总不能坐在教室里写吧？”

荣老师直接摆手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搞点特殊不行是吧。我跟张老师说，可以了没？”

骆平阳这才拍屁股走人。

荣老师说的张老师是复读班文科一班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一直都是教文科班的语文。张老师叫张睿涛，跟荣老师年龄差不多，“全国骨干教师”称号，县一中语文老师里的绝对骨干，身上有很多头衔，当然是学术和教研方面的，也是全县中学语文教学的男一号，跟荣老师是老同事，也是教研室的老搭档。

区别是荣老师吧他有点儿飘。除了高中语文教学教研，他还搞点红学啦，徽州文化研究啦，还有什么某某名著研究什么的，有点不务正业的样子。不知道良夜无人的时候，荣老师是否会扪心自问，那个骆平阳是不是他荣老师亲自带歪的？呃，其实这个县一中的高中语文老师有点儿邪性，还有一位声名卓著的大半老头儿，就是他闺女的高考语文考了114分，他的业余时间却化身为一名律师，八十年代初的正经注册律师啊，老是精神喯儿叭儿被请走帮人打官司。不对，那人也是对红学有研究的。

人家张睿涛老师就不一样了。张老师就是一个正经教语文的，六十年代初从合肥师范学院毕业回来教书，然后就一直只教书，不开小差儿。

说白了，张睿涛老师就是“才须学也”派的本分老师。所以骆平阳就是要让荣老师帮自己打好招呼，反正有啥事儿就是荣老师他担待了。

不然，自己这个语文高考成绩第一名估计也不顶事儿，张老师见的皮猴子学生还少吗？

“你就是骆平阳？”张老师抬一下眼皮，骆平阳都站了两分钟了，这老头儿才像是刚知道有个人似的，慢吞吞伸手道：“30块。教室能找到吧？座位自己找。1号上课。”

这个老头儿除了上课时有精神，其他时间都没精神，睡不醒的样子。

张老师知道骆平阳，当然因为是高考成绩，也问过荣老师一嘴。咋说呢，感觉味儿不太对。语文前几名的都在理科班，自己是带文科班的啊，虽然没人说什么，可从他的角度来说，语文成绩最好的学生跟自己没关系，总归是像嘴里嚼了锯末似的，不舒服。

特别是，荣老师带的理科班，把语文的前三名都包圆儿了，那还学理科干嘛呢？

唉，形势比人强啊。整个社会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那理科的学生就使劲儿学好数理化不就行了？跟语文较个什么劲儿？

可是又没法说。

也不好意思跟荣老师说什么。

荣老师又把这个骆平阳给送了过来，张老师确实是真没想到，真的感应到什么了，知道该学文科了？

不过他懒得啰嗦，不是针对骆平阳，而是跟谁都懒得啰嗦。张老师其实才四十五岁，可是已经有白头发了，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都不止。“全国骨干教师”的名誉，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熬出来的啊。

骆平阳一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