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原本斗香结果如何她并不在意。
可是这次,需要用荼芜香去救林如海,她输不起。
“婆婆,你这规则忒不合理。原本就是斗香,可依着老顾方才说的,副手倒是会诗会画更要紧一些,这哪还叫斗香?”
说话的是连家家主,也是个闻名多年的香料世家,生意遍布在沿海一带。与顾家一样,连家祖上也有人与香婆婆交好,是以他才敢提出质疑。
连家家主话音刚落,就有许多人附和起来。
“说得好。” 香婆婆开口了,嘶哑的嗓音传遍全场。
“你们也知是斗香,那方才下围棋是做什么?不会下棋便不配调香不成?我本不想这样麻烦,是顾家小子说,你们好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要沾边。”
“那就都沾沾的好,要不是顾家小子求了我,我倒是还想有第三人以琴音展示意境呢。喜欢雅,就雅个够!怎的现在,你们倒是不喜欢雅了?与调香的手艺人比雅,与雅人比调香,你们好大的体面!”
这话是指责近年来的斗香会附庸风雅了,很对文诚的胃口,“听听,就是这理。要不说我不爱来呢,调香就好好调香,非要搞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当然也有对香婆婆的话嗤之以鼻的,“婆婆误会了。我们不过是想让香事更雅一些罢了,绝无喧宾夺主的意思。可您这一改规矩,副手完全不必懂香了,那还品什么香?”
闻言,香婆婆缓缓起身,佝偻着身子向前走了几步,声音越发低沉。
“昔日伯牙弹琴,子期能在琴声中看到高山,亦能看到流水。那子期是樵夫,不会抚琴,可谁能说他不懂琴?咱们调制香品,是供天下人享用的。若是闻香者需是调香师才能品出香中真谛,那你们调的那些香,起一些风花雪月之名,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香婆婆一语中的,倒叫许多调香师垂下头去。
正如香婆婆所说,他们调制的合香,外行根本品不出什么来。非要业内香师嗅出原材料,再以材料结合成名香方猜测,比如材料中若是有松针就会往雨后去猜。
可他们的合香真的能展现出香名的意境吗?
他们自己心知肚明。
俗语说“花花轿子人抬人”,你今日赞了旁人的香,人家明日又来赞你,互相吹捧成调香大师,对外界的质疑只用“你是外行不懂”来搪塞。
以手指隔空点着各调香师,香婆婆继续道,“老婆子我也觉得奇怪。五感之中,莫不是嗅觉更高贵些?你吃饭不香,不会有厨子来说你筷子拿得不对。你觉得曲子难听,琴师也不会说你听曲的姿态有误。至于好不好看,触感是冷是热、是硬是软,那也是一看便知,一试就明。”
“偏偏咱们香道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规矩。普通人当真不知香臭吗?还是你们在自抬身价,设了条条框框,装成仙风道骨的模样,以显得高人一等?”
“连小子,老婆子我去过你连家现在的品香馆。”香婆婆说着看向连家家主,“以昂贵香料堆砌成香,不知所云。老婆子略提一句,你家香师便来指责,说婆子我坐姿不对,吐纳方式不对,拿香炉的手势不对,连呼口气都有方向和讲究。”
“来,连小子,你教教老婆子,闻个气味,要怎么闻?”
连家家主没了方才的气势,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恨不得能消失在当场。
“我们调香师调香,不是为了哄抬香料价格,也不是为了自诩风流名士。我们是为天下人调好闻之香!如何品香?”
香婆婆说着冷笑一声,“有鼻子,没患风寒,就能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