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库尔接过纸张,依照着他的要求尝试起来。很快,手中的纸经过了六次折叠,就只剩下小方块儿那么大小一点。他试着再次对折,却失败了。
他将纸张打开,尝试着沿对角线对折。结果毫无例外——尝试了几次后,他终于不甚耐烦,而小小的一团纸没能承受住他的怒火,迅速化作了一撮飞灰。
“七次。答案是七次。”赫洛看着他沮丧的样子,开口揭晓了谜底。“一张不超过自身站立所占范围大小的、标准材质的纸张,可以对折的最多次数是七次。”
“在尼希林远古诸神第一次回应生命的呼唤时,人们就知晓了这个道理。随着时间的流逝,文明的发展,智慧的进步,人们发现‘七’这个数字富有特别的意义——在古甘尼契文发明之时,这种文字就是用以与诸神沟通、祈祷、结契的。
“即使在后来,为了更方便地计数,人们发明并采用了十进制计数法。但‘7’依然是十以内最大的质数;由‘7’的除数而来的‘142857’乘以1到6的任意一个数,乘积依然是这六个数轮流出现,而当乘以7时会得到999999;最初的炼金术里,基础的矿物是7种;传心者们发现一个人最多通过6个人就可以认识双界里的任意一个人……
“因此,在神秘学里,‘7’即是属于神的数字。在古甘尼契文里,它代表了‘人所认知的神’——可以是尼希林远古诸神,可以是全能的主宰埃洛希姆,甚至可以是理术。”
赫洛说完,又引导着艾斯库尔看向那块石头上的人形,接着介绍道:
“而‘6’,即是属于‘人’的数字。它代表了‘神所庇佑的人’。在学术之城斯奇恩底亚一直有一个说法:宇宙的终极答案是42。很久以来,有的学者百思不得其解,有的学者把它当成一个用于调侃的笑话——而在神秘学中,它并不是一句空谈。
“7乘以6等于42。‘在神的指引下,人得以见识宇宙之完全’。这就是它的意义,也正是宇宙的终极答案。”
艾斯库尔被他的这番介绍弄得似懂非懂。
“所以,你还是没告诉我这块石头是什么?”艾斯库尔执拗地想要搞懂他能搞懂的事。
“是础石——或者更通俗地说,这玩意是地基。”赫洛神情严肃。“而且恐怕是斯奇恩底亚的地基。”
很显然,学术之城的骤然消失很可能并非是什么实验或者拙劣的玩笑。
他不禁开始回想起造就了艾斯库尔的那场奇怪的仪式。种种巧合表明,那支背后传授了拜龙者教团以未知的仪式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了学术之城斯奇恩底亚。凑巧的是,被选中为祭品的是他这个异类,这才让他以双眼见证了这场骇人听闻的惊天阴谋。
可即使真的有一个正在发生的巨大危机,他一个除了能够复生以外,连一个基本的法术都没法使用、更没有足够强大的意志,而肉搏能力也不怎么样的学者又能做什么呢?
“也就是说,学术之城遭遇了危机。”艾斯库尔倒是看上去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忧,反倒显得跃跃欲试,“而我们得解决它。找到它。”
“我们得去拯救学术之城!”这位学生越想越激动,大叫着一把拉住了沉思中的赫洛,把他拽得一个趔趄。
赫洛好不容易重新站稳,被他这番话惊得又差点向后仰倒在地。
“什么?我去拯救学术之城?唉……真的假的?”
他想把手从艾斯库尔那儿抽出来,但失败了。这位干劲十足的学生向他发出了灵魂质问:
“难道老师不想回家吗?”
“想。”赫洛不假思索地回答。“但是……”
“没有但是!”艾斯库尔打断了他的转折。“我很能打,而老师懂得很多。这不正是像冒险小说一样吗?”
天知道是哪位进了他肚子的信徒,生前沉迷于这样的故事。孩子们总是这样的,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实践自己的梦想的机会。
但赫洛·埃尔维森已经是个满脑子只想着他在学术之城的平静生活的大人了——即使他唯一的好友总是评价他时常还像个孩子一般幼稚。
“好吧,好吧。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可做,也没地方可去。”赫洛应承道。他觉得这就是他身为大人的原因——在有可以利用的东西时学会妥协。
“但是眼下唯一没有封闭的通往幔层界的入口跟着学术之城一起消失了,所以我们得先从这儿出去,到壤层界去。”他很快就做好了计划,“过去斯奇恩底亚一直有派遣学者去指导壤层界的人类发展的慈善事业。我想一些学者可能留在了那儿,这是我们眼下唯一的线索了。”
是的。赫洛如此思索着。等找到了那些留在壤层界的同僚,他就要想办法用这个情报和身边的这位便宜学生赚得利益。虽然壤层界的条件必然比不上学术之城,但他一向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至于学术之城去哪儿了,到时候就留给那些同僚们去操心吧。
“好耶!”艾斯库尔显然完全不知道身边的便宜老师已经在心里打起了另一副主意,他一路小跑着,从之前经过的山崖处将那个散了架的简陋木框拾了回来。“我们去拯救学术之城,拯救双界!”
赫洛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他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如今除去地上沉默的础石外什么也不剩下的地方。夜空中,源能潮汐的涨落还在继续,而阵阵呼啸的风漫卷着黄沙远去。斯奇恩底亚的旧址浩瀚依然,过去是建筑群与街道一望无际,而如今是风与沙飞扬无边。
他蓦地有种伤怀的感觉——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在那位将他带回学术之城的老学者去世的那个傍晚;他总觉得这一次过后,他恐怕再也没法回到这个地方了。
也许等他在壤层界安顿下来之后,他还是得去找一找幔层界的其他入口,至少他得再和希丝缇娜——他在这三十年的人生中的唯一一个好友见一面。
不远处,艾斯库尔又在大声呼唤他出发。赫洛一边应承着,一边又再凝望了半晌,试图把眼前的景象牢牢记在心里。
然后他转过身去,钻进了简陋的木车中,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