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瞬间,赫洛瞧见艾勒又在偷瞄着贝缇娜,随着女孩这番话出口,艾勒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惊恐万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在撒谎!”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赫洛猜想这正是艾勒本来想说的话。他与席间众人的眼神一同投向声音的来源,正是三名仆役中满脸泪痕的小丽莎。
“在斯匹兹女士离开后不久,她就到厨房来了!她说茶炊壶里的茶煮得太久不合口味,想要我们给她弄些清爽的饮料来!一定就是她害死了老爷!”
她声色俱厉地大声指控着贝缇娜,而女孩的脸垂得更低了。
赫洛虽然并没有轻信这番指控,但他却不太明白这女孩撒谎的原因。他总觉得,这件事的真相绝非如此简单。
“哈!我就知道!”哈罗德的叫嚣声再度响起:“这下就说得通了,我可是知道的,那混蛋可一直想把这贱人弄上床!所以为了报复……”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茶杯就迎面正中他的鼻梁,哈罗德惨叫了一声,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陡变惊呆了。贝缇娜整个人好像发了狂的野猫般从座位上高高蹿起,全然不复半点优雅。她死死盯着捂着脸狼狈不堪的哈罗德,又抄起盘子朝他掷去。
只有艾斯库尔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喃喃自语:
“难怪昨晚吵架的人类会听她的话。”
“让她住手!让她住手!不阻止她的话,她要把我们都杀了!”哈罗德大叫道。而此时,反应过来的阿卡也在珂赛特的示意下快步走到了贝缇娜跟前,一把擒住了女孩的双手。
贝缇娜徒劳地挣扎了几下,随后便垂着头不再乱动了。她亚麻色的长发披散开来,随着她沉重的喘息声不断颤抖着,活像一片被冰雪压倒的芦苇。
而哈罗德则见势起身,抄起猎枪上膛,指向了贝缇娜。
“我他妈……”
“诺普先生!”还没等其他人阻止,一直胆小怕事的艾勒竟然先出言调停。“无论怎么说,您这样,这样……都太过分了……”
随着哈罗德调转枪口,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若蚊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肥猪。说不定你和她是一伙的。”哈罗德冷笑一声,脸上还带着没擦净的鼻血,显得格外狰狞。“我可不止一次看见你偷偷到这贱人的房间门口想敲门,还有时不时偷看她……我看,你是觉得自己争不过那活该惨死的,所以……”
贝缇娜听到这话,不由得微微抬起了头,朝着艾勒啐了一口。
艾勒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伤害般瑟缩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断后退,一个不留神,从椅子上滑落。他跌坐在地,彻底把自己埋在桌布的阴影中。
“还有你们!”他指向三名仆役,“那猪猡一直喜欢玩些刺激的内容,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你们的议论,我可都听见了……”
小丽莎被他这番莫名其妙的指控说得一时愣住了,而另外那位女仆则闭上了眼睛不断默念着《垂怜颂》。那个男仆更是眼神躲躲闪闪,显然议论主人最多的就是他。
“闭嘴!”珂赛特再也没法忍受这样的大混乱,女主人少有地发了脾气,大喝一声,站起身来。
赫洛隐约地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这场混乱已经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望向艾斯库尔,巨龙倒是还在开开心心地看热闹,这会儿正好奇地望向珂赛特——很好懂,巨龙大概是又在评判人类大战的胜负强弱了。
“你能解释一下吗,贝缇娜?”珂赛特喝止了众人,语气虽然依旧严厉,但赫洛从她的称呼里听出了一些不一般:女主人似乎与落魄的贵族小姐相当熟悉。
“我……”贝缇娜嗫嚅了许久,“我很害怕,下意识地就……”
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场间的紧张气氛非但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得以缓解,反而又让人们交汇的目光碰撞出猜忌的火花。
“可以了。”赫洛斟酌再三还是开口了。毕竟他本来的目的并非是真的要马上揪出一个凶手。“您的嫌疑不会因此而排除,但相应地,其实不只是您,所有人都有嫌疑。”
众人的眼光又再一次聚集到学者的身上。
“但与此同时,其实大家的嫌疑又都没有那么大,”赫洛接着说道:“因为凶手没法确定下毒之后,贝尔曼先生会拿起哪一杯酒,不是吗?
“更有甚者,假如杯子的顺序被调换过了,如果塔恩巴赫小姐是凶手,那么她岂不是有可能会毒死自己?”
赫洛满意地看见众人的神情开始有所缓和,于是乘此机会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的方向上: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一个外人进入了这里,他也许想的就是随便毒死一个人,让我们以为是邪祟在作怪,然后在混乱中趁火打劫——我不得不告诉各位一个坏消息:至今未归的休本夫人,很可能也已经遭遇了不测。”
这下,所有人的眼神里那抹猜忌的阴翳虽不能说完全消散,但更多的还是转为了对那个也许并不存在的第三者的忌惮和恐惧。
“确、确实是有这个可能……”那个年纪稍大的女仆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捂着双颊,双眼瞪大,喃喃道:“今天下午——我不确定是几点,但总之是下午茶后。在厨房清洗茶具时,我无意间在窗外看到了陌生的人影闪过……”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愈发凝重了。而赫洛则是敏锐地察觉到她话里的信息,连忙追问道:
“您确定那是个人影吗?”
“我不确定……我不能确定,”女仆垂下视线,恍惚地望着木制的地板,“我当时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因此就没有当一回事,先生。直到您这会儿提起,我才想到它。”
“这已经是个很有帮助的线索了。”赫洛见问不出更多的细节,也只能作罢。毕竟他也没指望着这会儿在混乱之中就能揪出那个真凶。他本不想插手这件事,但那个关于“邪祟”的传闻实在让他心神不宁。为了避免这些对神秘一无所知的人惹出更大的麻烦,他也不得不临时客串一把警探的角色了。
真巧,他还有一把符合警探这个角色的枪。
思虑再三,赫洛还是决定告知众人他的真实目的:
“总而言之,我想告诉各位的是:
“作为研究神秘学与超凡学的学者,我希望各位不要因此而产生对邪祟的恐慌与联想——这很容易使得原本可以解开的谜题变成某种仪式……
“而假如仪式成立,那个无知的凶手恐怕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究竟会招来怎样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