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啸。
灯光刺眼。
冷杉林庄园里一片沉默。
某种不安与恐惧在沉默中发酵,变质,混同着袅袅的水汽盘旋在每个人的头顶,像是看不见的怪物般,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大摆钟发出八次庄严肃穆的宣告。
“呃,那么……”
最终还是赫洛尴尬地打破了沉默。
“我先说说我的看法吧。”他打开了自己的记事本,“氰化物中毒。而且因为喝的是香甜的蜜酒,料下得非常足。嗯,其实由我来评价的话,死得不算很痛苦。”
众人显然没因为他这句评价而得到半点宽慰。
“好吧。要我说的话,我不认为是邪祟干的。”他看向一直低着头的阿卡。但雪裔只是低着头沉思,没有半点反驳他的意思。
“从能力上来看,邪祟袭击人的方式远比下毒高级得多。它没必要用这么没效率的手段;从逻辑上说,就算不提邪祟到底从哪弄来的氰化物,它都能弄到了,为什么不多毒死几个?”
“你的意思是多毒死几个就好了是吗?”哈罗德对他的结论满脸不屑。“我看,搞不好就是你下的毒。我们这儿可只有你知道那什么什么物。”
赫洛闭上了嘴,若有所思地望向他。
“现在想想,难道不是很奇怪吗?我们到庄园住了几天都相安无事,结果你们一来就全乱套了!”见赫洛没有反驳,哈罗德有些得意忘形。他身子前探,双臂张开,活像一只试图恐吓对手的斗鸡。
“我看你们就是最大的邪祟!”
即使他平时再怎么不讨人喜欢,此刻所有人听了这番指控,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满脸不以为意的学者。
“对的对的。”赫洛合上了自己的记事本,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回应他:“你说得都对。你都能这么说了,我为什么不顺从你呢?”
被他这番态度所惹怒,哈罗德习惯性架起猎枪对准了他,朝着众人大吼道:
“你们看,他都承认了!还愣着干什么?”
“够了,诺普家的。”珂赛特一拍桌子,把气焰正嚣张的哈罗德震得一缩。“让他把话说完。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然后她看向赫洛,示意学者继续说下去。
“好,好。”踌躇了一会儿,赫洛才重新开口。“首先,在我有限的理术知识里,这种毒药是没法提前很长时间下在酒水里的,而且如果下在空杯子中,也很容易被人发现;因此只能是表演前下在装了酒的杯子里。而在方才,我们一起把可怜的先生送往地窖暂时安顿期间,我询问了一下几位筹备表演的客人。
“他们都能证实,杯子和酒是在下午五点之后在厨房准备的。而不凑巧,下午结束了占卜游戏后不久,我与我的学生直到六点前都在二楼的房间里休息。这一点,所有人都可以证实。”
赫洛说完,往珂赛特的方向看了一眼。女主人接过他的眼神,点了点头作为认可。
“当然!”艾斯库尔也举起手来,“我们是一伙儿的!——干嘛又踢我?”
“别说这种惹人误会的话!”赫洛快速地朝他低声说了一句,在心里暗自决定是时候得教教这位巨龙说话的艺术了。
“抱歉打断了诸位——我的意思是:要知道,二楼没有其他能够通往一楼的密道,而这座庄园从一楼到二楼,所有的窗户都有无法容许人进出的铁窗格。”赫洛重新坐直了身子陈述道。
说完,他耸了耸肩,然后看向一边还在气势汹汹的哈罗德,反问了一句:
“倒是您,诺普先生,今天下午五点到六点期间,您又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赫洛这番话把哈罗德噎住了。这个暴躁的赌徒泛红的脸色又一下子刷白,不变的是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看上去活像个小丑。
“你管我在哪儿?”过了半晌,他才没好气地憋出这么一句。但显然,话语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这样的话您可就是杀死一位贵族的嫌疑人喽。”赫洛不依不饶,淡然地回敬了他一句。
“你……!”哈罗德又一次涨红了脸,抄起猎枪瞄准了赫洛。
“够了。”这次是珂赛特主动出声解了围,“诺普先生是大约五点左右回来的,我可以作证。但他去过厨房,要了一瓶酒喝。”
“我……我没有……”哈罗德似乎有些泄了气,并未按照赫洛的预想那般调转枪口朝向珂赛特,反而脸色再度煞白,猎枪也带着一阵磕碰声摔落在地。
看来这赌徒恐怕对女主人有非分之想。赫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反应,在心里如此咂摸道。
“但也不能说就是诺普先生干的。”还是珂赛特打了圆场。“那个时候,我和阿卡都去过厨房。我是去和艾勒先生确认了物资的剩余,而阿卡则是作为我的护卫,毕竟他自从知道我们要寻宝,就一直很警惕无孔不入的邪祟。
“因而,我们也都有嫌疑……”珂赛特冷静地说道,又看向桌边的三名仆人,与满头大汗的艾勒。她灼灼的眼神盯得胖厨子又情不自禁地弹了一下,活像一块猪油布丁。“包括当时在帮厨的三名仆役,与准备晚餐的托比亚斯先生。我说得对吗?”
三名仆人中,被安塞姆捏了不少次胸脯的那个年轻女仆——叫小丽莎的——听到这番指控,抽泣的声音愈发大了。另外一名年长的女仆和那名男仆都在不住地安慰着她。
而艾勒更是眼珠凸出,张着嘴,厚厚的嘴唇里隐约看得见他颤动的舌头。楞了半天,他这才点点头,又马上像手铃般摇头道:
“是、是……这样,但,但我绝对没有……没有做那种事!埃洛希姆在上!”
他伸出手来,虔诚地在胸前比划了一番,又双手交叠在额前,掌心朝外。标准的敬奉伟主埃洛希姆的祈祷礼。
“那么您呢,塔恩巴赫小姐?”赫洛朝向最后一个没有出声的人,贝缇娜·塔恩巴赫。
小姑娘这会儿咬紧了下唇,一双低垂的眼睛没有焦点。听到他的话后,她的眼神似乎闪动了一下,最终,过了半晌,她才低声的回应道:
“我没有去过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