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是在一片沉默中抵达位于树林内的暖河部落的。
时间已近傍晚,漆黑的夜色中,以木石为柱的悬空庐屋里泛着点点火光。这些庐屋大多是半椭圆形,厚实的毛皮与绒毡打底,辅以涂满了树胶的楮皮与干草。最中间的那座装饰着兽骨的大庐屋更是加上了一层厚实的油布,屋内暖融融的空气让疲惫而惊恐的众人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但很快,这种安心感就被打破了。盘腿坐在灯光中的那位头戴树木与兽骨礼冠的老人,将手中装点了一大串木铃果的兽骨长杖轻敲了两下,那些干燥后的果实便发出一串咔啷咔啷的脆响。
他张口以雪裔的语言说了些什么,而一边戴着一顶稍小的礼冠的少年便跟着敲了两下手中的木杖,以青涩的通用语向众人宣布道:
“灵母们下达了谕示,命运已经改变了。你们最多只能在这度过今晚。”
珂赛特蹙紧了眉头,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一旁的阿卡开口,似乎还想争辩些什么,但老人与少年已经闭上了双眼,不再理会他。
“可以了,阿卡。”珂赛特出声阻止了这位流落在外的雪裔。随后她双手交叉抱肩,向老人与少年微微鞠躬。“感谢二位的收留。”
临出门前,赫洛偶然看见,那位老萨满重新睁开了眼睛,正专注地望着他——不,准确的说,是望着他身边的艾斯库尔。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众人与来时一般沉默地离开了萨满们的屋子。
横穿暖河部落的小溪在垂下的夜幕里弥漫着一片氤氲。不同于树林外风雪呼号的酷寒,这座部落处于代表树木的大灵母阿柏菈,与代表河流的大灵母昂玛的庇护之下,气温明显要温和得多;但没有一个人对此感到舒畅。
寻宝者们的交涉并不顺利。在交谈中,珂赛特向部落的老萨满允诺:只要他容许将原本在寻宝前商定的停留一天延长至三天时间,就愿意在以后的交易中,为暖河部落提供更多的优惠和商品,甚至可以专门聘请一批人为部落修建更好的住所。
但老萨满与他的孙子对这些条件不为所动。不仅如此,老萨满还要求他们只能停留一晚,明天一早就必须启程离开。比起原定的一天期限,整整缩短了一半还多。
虽然暖河部落并不大,但考虑到北地雪裔们即使是妇女也是优秀的猎手和战士,威胁恐怕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因此他们只能被迫接受这样的结果。
“现在怎么办?”赫洛第一个出声,向珂赛特问道。哈罗德的信物恐怕随着他的落水而亡已经没法找到了,这场寻宝之旅是否也要就此在沉重的死亡与恐惧中拉下帷幕?
“我不知道。”珂赛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随后回答:“让我们都静一静吧,学者。这对大家都好。”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在沉默中进入了部落为他们分配的庐屋,无能为力地等待天明的到来。
深夜,赫洛带着艾斯库尔,敲响了唯一还亮着灯光的老萨满的庐屋的房门。
他必须求证一些事情。
房门被打开了。
灯光之中,老萨满的影子显得格外庞大,摇曳着,沿着庐顶一路延伸,与学者和巨龙脚下的影子连成了一个循环。
老萨满转过身来,竟然颤巍巍地站起,双手交叉抱肩,深深地向着艾斯库尔弯下了腰。
“伟大之灵。”他喃喃道,“灵母的指引果然是正确的。您是改变命运之灵。”
赫洛以同样的方式向老萨满行礼,然后以流利的雪裔语向他直接了当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尊敬的‘瓦菈卢’。”他说,“我是来自斯奇恩底亚的‘希甘妲依勒’。我有两个疑问,需要求助于您的智慧。”
“老头子向你问好,蒙受希甘妲与纽玛菈所庇佑的高贵之人。”老人在少年的搀扶下靠近赫洛,满是茧子的粗粝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但……为何艾姬娜她……唉,请问吧,年轻人。”
听了他这番话,赫洛更加确信这位老人就是解决这一系列事件的关键。
“我想请问您,自风雪中来的赫尔勒,是否也曾在瓦菈玛的庇佑之下?”
“他既不是赫尔勒,也不曾在瓦菈玛的庇佑之下。”
“第二个问题。邪祟在选择它的目标时,是没有任何规律的吗?”
“空无一物的姐妹的眼光从不挑剔,只是她们更青睐那些不在瓦菈玛的庇佑之下的孩子。”
……
黑黢黢的部落之中,除去氤氲着水汽的小溪,万物皆陷入了沉睡。赫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并没有立刻返回庐屋,而是在溪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陷入了思考之中。
“老师,”艾斯库尔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于是出声问道:“刚才你和那个人类,都说了什么?”
“‘瓦菈玛’是四十九属相之一,‘族群’因素中指引‘萨满’的灵母。而‘瓦菈卢’则是‘持长杖者’,是受她庇佑之人,也是真正拥有了超凡力量且精于它的尊贵之人——那位老萨满,他是个超凡者。”赫洛摩挲着满是胡茬的下巴,一边述说,一边感觉到心中的思路逐渐明晰。“‘希甘妲依勒’代表‘受希甘妲指引之人’,希甘妲是‘认知’因素中教导‘智慧’的灵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