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们怎么回来了?”巨龙在他身边停住了脚步,“哇。好神奇。”
他一时没有收住惯性,还是往前踉跄了几步,然后气喘吁吁地弯着腰,扶住双膝打量起周围来。
“哇。”他顾不得喘息,直起身来,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大萝卜。”
他们正站在冷杉林庄园凄冷的会客厅里。
窗外,夕阳西下。在这个时节的冰原,过了下午五点的天空理应已经是漆黑一片。但此时,时间凝滞在永恒的黄昏。让人只能感觉到寂寥的橙黄色的余晖混着昏暗的照影,将整座厅堂染得像是过旧的老相片。
但相片的主角之一,本应倒在地上的伊沃·格兰茨却不见了踪影。
还等不到赫洛为之再大骂一句,身后传来沓沓的脚步声,然后他就感到一阵冲击力,随后向前仆倒在地。
“呀!”背上传来了伊璐琪·凯斯帕的惊呼声,“对不起,学者先生……”
还好是位可爱的小姐,不是那位艾勒先生。赫洛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庆幸,让他的恐慌和惊讶减轻了半分。
“呼哧、呼哧……这、这……”说艾勒,艾勒就到。肥胖的中年厨子那带着大喘气的惊恐的声音响起,“这到底是……”
“埃洛希姆在上啊!”
这是那位热心女仆的尖叫声。她在发出这一声尖叫后,就开始念叨起那首壤层界人人会唱的《垂怜歌》:
“伟主啊,求你垂怜……”
“这到底是什……”
这是珂赛特的声音。但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
会客厅的大摆钟响了六下。
“那个,这位小姐?能请您高抬贵……腿吗?”赫洛迫切地希望跌在他身上的这位小姑娘赶紧放过他,别让他亲身体会一次伊沃经历的折磨。
但伊璐琪一动不动。
所有人连半点声音都无法发出来。
因为一阵歌声骤然自二楼响起。
“是谁乘着风雪来?是我,是我。”
赫洛发觉到不对,心中暗道了一声失礼,就抽动着身子重新站了起来。
然后他便知道众人为何惊骇得连声音也无法发出来了——
“是谁折下了玫瑰花?是我,是我。”
在逐渐歪斜,溢满空间的黄昏余光里,小女仆丽莎哼着轻快的歌谣出现在了二楼楼梯口处。
“是谁敲响了他的丧钟?是我,是我。”
黑发的小女仆明丽的双眼弯曲出曼妙的弧度,看向她摇摇欲坠的脖颈处抽枝发芽的那颗遍布尸斑的金发头颅。
“是谁在这世界上最爱他?是我,是我。”
她一只手轻挽楼梯的扶手,一只手抚摸着金发头颅的脸。另外两只冻得青紫的衰老的手从黑色的短裙下伸出,颤巍巍地在空气中挥舞。还有一只同样满是尸斑的手,正从她腹部那张老脸额前的裂口处伸出,无助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镜子的碎片迷了他的眼,让他看不清我的脸。”
小丽莎一步步拾级而下,路过楼梯弯曲处,她的脖颈后面那两根如同气根般悬挂的、本属于一男一女的两条腿脚颤抖着,在另一只侧发而出的手的辅助下支撑在她走过的上一级台阶。
“鸟儿的声音迷了他的耳,让他听不清我的话。”
她走得越来越近,歌声下衰弱的男女莫辨的呢喃声也逐渐变得清晰。另外两条扭曲僵硬的腿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仿佛菟丝子般,又恰似一条白、青、红、紫的丝巾,环绕着她窈窕有致的身躯,不断地打着颤儿,好像迷蒙初生的婴儿。
“于是我只好杀了他,让他永远安睡在我身旁。”
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她黑发的年轻头颅陡然从自然的后仰状态变为挺立,而那双眼睛——不,应该说眉毛下那对同样唇红齿白的嘴巴,微笑着,张开着,白色牙齿背后黑暗的空洞凝视着已经瘫软的众人。
“钟声钟声不停歇……”
她颈侧的那颗男子头颅张开了上面的五只眼睛。
“丧钟为谁而鸣响……”
脚步声落定。
她腹部的那颗老人头颅也微微凸出。
最后一只眼睛睁开在额前裂口伸出的那只手心。
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