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玿看着太子那不好意思的笑容,在心里止不住地扶额。他询问地看着太子:
“殿下?”
得到太子微微点头的反应后,谢玿深吸了口气往前一步,睥睨着两位王爷,面无表情道:
“ 第二,全力支持太子即位。”
岭南王嗤之以鼻,不过是支持太子即……不是?等等?支持谁?支持那谁干什么?
太子?即……即位?
不是?是谢玿说错话了?还是自己理解错了?
那边谢玿继续道:
“诚如岭南王所言,皇帝如今,有失德行于天下,德不配位。逢乱之时,当由明君统御内外,上下一心,杀妖道,平天下,而太子,无疑是明君的最佳人选。故而太子殿下给二位王爷的第二个选择,便是助太子兴事,辅佐明皇登基。”
岭南王当场像嗲毛的猫一般,应激地挺直了身子,两眼直瞪着谢玿,手指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平王消化了一番谢玿的话,随即眼睛越来越亮,高兴地站起身来,似乎想张开手抱一抱太子,又觉得这般于礼不合,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平王转向岭南王,兴奋道:
“三哥,你不用担心熠儿了,你瞧,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我呸!”
岭南王站起身来,阴森森地盯着一脸从容的谢玿,对平王道:
“你我都被这姓谢的和太子摆了一道,哪里是太子和我们站在一起,只怕太子殿下早就觊觎那个位子,他设下圈套,就等着你我兄弟二人傻傻地往里站。”
平王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和谢玿。
岭南王冷笑两声,忍不住抬手给眼前镇定自若的君臣鼓起掌来,道:
“好啊,好啊,真是好算计,怪只怪我没早点识破太子的意图,只当你还是那个一心想着你父皇的小孩。”
他又看向谢玿,满腹怨念道:
“也怪我太信任你了,谢玿,你千方百计引我说先出那番话,又叫太子将我等当场抓获,便是为了此刻,叫我自乱阵脚,吃那哑巴亏,逼我兄弟抉择,好让太子坐收渔翁之利。”
他满是不甘心地狠狠感叹了一声:
“谢玿,你为你主子,算计得真多啊。”
谢玿回以微微一笑,认可了岭南王的话。
太子见状,内心稍稍放松,看来是成了,多亏有玄珒助我,呼~
“但是——”
太子刚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
岭南王猛吸了吸鼻子,一脸倨傲道:
“本王还有第三个选择。”
岭南王话还没说出来,平王却先打断了他的话,道:
“三哥,事已至此,这已是最好的打算。”
然后他转向太子,一抱拳,无不恭敬道:
“臣誓死追随太子殿下,惟愿殿下,谨记今日承诺,杀妖道,平天下。”
岭南王见平王如此快就表态,当即要气得要背过气去,他正要揪着平王开口,就听见谢玿平淡的声音道:
“第三个选择,按兵不动吗?王爷,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子乃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您……考虑清楚了。”
岭南王的气焰消下去,粗眉横对,硬朗的下巴绷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谢玿则漫不经心地提点道:
“是随君起义,厥功至伟,名利双收;还是安居一隅,一辈子被朝堂拒之于岭外,新帝践祚,即见疏离,或是——更有甚者。王爷,可要好好掂量。”
轻飘飘几句话,如一记记重锤砸在岭南王心间的天平上。
太子目光冷峻,毫不退让地对岭南王道:
“你只有两个选择。”
平王急切道:
“三哥……”
岭南王彻底沉默了,他站着,好似周身棱角被磨平,一身倒刺被拔去,失落又颓丧,再也嚣张不起来。
太子与谢玿一点也不急,两人颇有闲情逸致地等在原地,看着岭南王,等着他松口。
半晌,岭南王唇齿松动,不甘不愿地吐出三个细若蚊蚁的字:
“你赢了。”
太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去,他长舒口气,笑着对岭南王道:
“不,皇叔,我没赢,我们从来就不是竞争,更不是比赛,何来输赢之分——你说是吧,玄珒?”
谢玿微颔首,答道:
“只望王爷认得清楚。”
岭南王终于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谢玿,不再是那般怨怼的眼神,几秒后,他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的平王也松了口气,笑容不自觉绽放在他胖乎乎的脸上,显得格外喜庆。
也算是,皆大欢喜。
于是平王欢欢喜喜随太子去了东宫,说是要见莫文泰。而谢玿走到门口时,岭南王却叫住了他:
“谢大人,留步。”
谢玿驻足,看着岭南王朝自己走来,问道: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岭南王扭捏了一阵,才问出口:
“为什么一定是太子,本王不行么?”
谢玿只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想问这个,他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
“若是太子不在,王爷自然行,并且再合适不过了。”
“为何?”
“正统。”
谢玿道:
“因为只有太子才是正统,正统是人心中不可逾越的大山。正统的苦,洪武年间,王爷不是领教到了吗?太子并非无德,并且臣始终认为,太子殿下会是一位十分贤明的君王,所以臣选择竭力辅佐他。”
他看了岭南王一眼,笑道:
“王爷自然也是好的,壮志雄心,非为罪过,过了头,便成了野心。若有机会,臣也想体验在王爷麾下尽力。”
岭南王有一瞬间的失神,回过神来他道:
“谢大人,你当真像极了一个人。”
谢玿的笑容凝住,他略一垂眸,鬓角碎发被风吹动,而立之年的谢大人平和地问岭南王:
“王玢吗?”
岭南王怔了一秒,随即点头道:
“是,王珏,你真的像极了他。”
“谢大人,你方才站在太子面前,与小王斡旋时,颇似故人,小王一晃神,仿佛看见那年王珏王相,站在皇兄身旁,如出一辙的守候。”
岭南王追忆起往昔,无不怀恋地感慨道:
“其实小王最想收揽的那个人,是王珏王大人,只可惜他英年早逝,不过所幸故人虽逝,芳华依旧。我从不觉得王珏如世人眼中那般恶臭,他只是没遇见他的伯乐而已。”
想到太子对谢玿的倚重与亲昵,他转向谢玿,无不欣慰道:
“谢大人,小王忠心恭喜你,寻到了自己的伯乐。”
谢玿眼中闪烁着温和的盈光,朝岭南王深深地行了个礼,声音温柔:
“多谢您,王爷。”
谢玿起身离去,衣袂飘飘,步履生姿,端得是如林下清风,堂堂正正。
分开后一个人走了好多年,突然捡到一片满是善意与温柔的碎片,拼拼凑凑是未曾了解的故人。
谢玿整颗心被暖意填满,要是良瑜也在就好了,想来他定会笑得十分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