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往前走,一边隔开花枝问:“她都做了什么?”
长孙小姐撇撇嘴,面露厌恶:“闹市纵马,执鞭伤人。还口出狂言,十分看不起我们大周人。呵,要是等到春猎上有人马术比她更出色,那才叫打脸呢!”
当然长孙小姐也只是说说,大周的贵族小姐没有练习马术的习惯,大多都爱吟诵诗文。尤其是崇平帝继位后这一朝,武学更加被轻视。
不说优胜了,只怕都很难找出会马术的贵族小姐。
姜琮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春日宴之前就是春猎。
宴会在三月三,是京都世家贵族之间,少男少女互相交流,培养感情,甚至联姻的机会。各家优秀的公子、小姐,都会有机会在春日宴上大放光彩,因而换来和好人家结亲的可能。
春日宴之后紧跟着选秀。
这更是鲤鱼跃龙门的好时机。
姜如珍曾经就很期待去这三年一度的春日宴,盼望着能在宴会上遇到龙章凤姿的公子,嫁入好人家。
为此,过去的三年都在悉心准备,不肯错过。
李延淑也很期待这次春日宴……
她的心上人林公子也会在这场宴会上被赐婚,所以她也盼了很久了。
姜琮月目光冷了冷,李延淑的礼数向来不周全,没有人严厉地管着她,必然会出问题的。这都是她自作自受。
“嫂嫂,嫂嫂!”
薛成瑾远远的就大喊着跑过来,包子一样肉嘟嘟的脸上肉都在抖,脸蛋红彤彤的,扎着两个丫髻,可爱极了。
姜琮月看过去,忍不住脸上都融化了,赶紧蹲下去接她:“成瑾,怎么来找嫂嫂了?”
薛成瑾着急得很,香喷喷的扑在她怀里,撒着娇说:“我给嫂嫂准备了好礼物!”
姜琮月笑着哄她:“成瑾还给嫂嫂准备了礼物?是什么好礼物呀?”
一双满是肉窝的小手,捧着一个小木雕出来。是个技艺生疏的兔子,一只眼大,一只眼小。
长孙小姐愣了下,没忍住掩着嘴笑出声。
薛成瑾的声音脆生生的:“成瑾给嫂嫂做的兔子,哥哥教了我好久呢?”
姜琮月愣了愣,抱着她,回过头看向了薛成琰。
薛成琰正在和人闲谈,淡淡地靠在假山石边,抱着胳膊,显得身长腰窄。听着身边人说话,他似乎也没专心,却也回上了几句切中肯綮的问题。
顾西望在他对面上蹿下跳,直拍大腿。
忽然有几个人来拜见他,一堆锦衣玉冠的公子呼啦啦围上去,怯生生地抱拳向薛成琰问好。
薛成琰刚刚从手边扯了一根枯草,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折着,抬起眼又垂下眼,只点了一点头。
那堆公子中像是商议了许久,推出一个最优异的代表去,满脸通红,紧张不已地拱手,向薛成琰介绍自己,又似乎是提出了什么问题。
薛成琰回了一句。
激起那堆公子的议论纷纷,似乎都为得到了他的答复而满面红光。
他身边的那堆人,似乎有个是从前姜御史很想接触的上官之子。
而此人,也不过淹没在众多青年才俊中,甚至都没被推出来当作代表的资格,落寞地站着,又很期待薛成琰的青眼。
姜琮月莫名有了一瞬间恍然。
她当真是从侯府逃出来,然后嫁给了薛成琰吗?
当真御史府的一切,都与她再无瓜葛,不会再禁锢她了吗?
这一切有些太好了,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即便薛成琰已经一再确认,但在此时,她还是有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薛成琰看见她了,眼神和她一对,像是察觉了她有话说。
“等下。”他突然抬手打断身旁紧张喋喋不休的人,在一众人愕然之中放下胳膊,往前走,步伐越走越快,甚至像少年郎一般从石头围栏上翻身跃了过来。
不需几瞬,就已经走到了姜琮月跟前。
姜琮月愣了一下,他已经蹲在她身前,屈膝看着成瑾:“你也来缠着嫂嫂?”
薛成瑾埋头钻进姜琮月怀里,又把头钻出来,得意道:“嫂嫂喜欢我!才让我缠着她!”
薛成琰笑着伸了伸手,姜琮月以为他要摸薛成瑾的头,低着头跟着看过去,却没想到他的手往高了一抬,落在姜琮月耳尖。
手指带着薄茧的触感传来,姜琮月狠狠愣住,只感觉他极轻的将什么东西,挂在自己的耳尖上。
一串金珠宝石落下来,轻轻晃着,贴在脸上有冰凉的触感。
薛成瑾稚嫩的声音大叫:“好漂亮,嫂嫂,好漂亮的耳环!”
姜琮月赶紧伸手去摸,一串精致的坠子落在手上,薛成琰笑了笑:“见你出来得急,没戴耳坠,送你新的。”
姜琮月摸着耳梢,忽然感觉手下是发烫的。
她平时打扮不繁复,却喜欢戴耳坠,显得自己庄重沉着。今日出门时去找薛大老爷,没戴耳坠子,薛成琰注意到了,不知道从何处找出来一副坠子送她。
见她不说话。
薛成琰也拿不准了,歪头打量她的神色,有些小心。
“不……喜欢吗?”
姜琮月迅速错开眼,去看薛成瑾怀里的小兔子木雕。
片刻,才没抬头,轻声说:“喜欢。”
薛成琰立刻笑起来,浑身都透露出翘尾巴的意思,好像猎豹被猎人驯服,叼回猎物获得了猎人的夸奖。
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在她眼前却总是将自己放得温顺到极致,好像没脾气一般。
刚才被薛成琰抛下的青年才俊们都愣着,傻眼地看着这边。
许久,才有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掩唇说:“薛小将军……敬重爱妻。”
“嗯……嗯!值得我辈学习,值得我辈学习!”
却不禁有人小声嘀咕道:“看来果然美色比朝堂中事重要。你我苦学多年,也不及一位美人能得薛小将军注意。”
这话虽然没什么毛病,但怎么都能听出一股酸味。
顾西望皱了皱眉,斜眼瞥过去。
只见那人语气虽然还算谦恭,但满脸都是不甘心。好像觉得他那一身半吊子才学有什么好值得听的似的,被人抢去了注意力,还十分不甘。
旁边的人赶紧道:“兄弟这话玩笑了,姜夫人是薛小将军发妻,自然是更重要的,你我能得将军一见,说上几句话已是荣幸,怎敢说这些?”
那个酸唧唧的公子像是才察觉自己逾越了,赶紧笑道:“兄台也别过度紧张,我不过随口玩笑一句。”
顾西望转回目光。
说一句得了,这人好像还停不住嘴,接着念叨道:“只是觉得我等好歹也是即将入国子监的学生,在京都读书人家中也是翘楚,来日还有可能参加算学馆的选拔,却……唉。”
他摇着头:“寒窗十载,不如红颜一笑啊。”
他好像有些失望一样看着薛成琰的背影,其他人都有些心惊胆战了。
这人咋这么没情商?他这话让薛家听去了,还指望以后能跟薛小将军说上话吗?
明知道薛小将军和姜夫人恩爱,不想着办法投其所好,反倒挑起姜夫人的刺来。也不想想轮得到他有意见吗?
是你有求于人,不是别人有求于你,连这都拎不清,只怕以后入了官场也会得罪人,走不长远了。
倒是别牵累了自己。
想到这里,其他公子都默契十足,默默离他远了些。
那个愤世嫉俗的公子还没察觉周围的人都开始疏远自己,还在愤愤不平地打量着姜琮月。
“娶妻娶德,若是妻子无法规劝丈夫投身事业,而是一味带着夫君投身温柔乡的话,只怕也并非贤妻……”
他话音未落,忽然便有人来报:“算学馆馆长来了!”
几个学子顿时一愣,紧张起来,算学馆馆长可是闻名遐迩的大学者,读书人见到了都十分荣幸的。
他们几个有些兴奋,那个愤世嫉俗的更是跃跃欲试,抱着拳抬起头,期待馆长能看见自己,听见自己的抱负,对自己另眼相待。
可没想到,馆长一路脚步生风地进来,身后竟还跟了个更想不到的人物。
所有人面面相觑:“……长孙太傅?长孙太傅怎么也来了?”
难道是为了给长孙小姐撑腰来了?
长孙太傅步履匆匆,满头大汗,儒雅的脸上竟然有几分着急。
他跟着馆长大步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页泛黄的纸,衣袍还未落定,也没顾上自己的女儿,就拔高声问道:“薛大将军,薛大将军!”
“是谁做出来的这题?快,快快叫请出来我看看!”
长孙太傅振臂一呼,所有人都集中精神了。
什么?有人解出了难题,连长孙太傅都要亲自来找人不成?
在场的学子都兴奋了,蠢蠢欲动地互相左右看,不知道这个人才又是在他们之间的哪个。
长孙太傅着急坏了,他退居二线之后,也在算学馆领了差事。与薛大老爷不同,他做学问出身,对这方面颇有研究,还精通一些古算术。
又十分得皇帝信任,他在算学馆里虽不舞弄权术,可也是真正的学术核心。
长孙青燕看父亲这个着急的样子,有点惊讶,连忙停下话题,对姜琮月赔罪道:“真是不好意思,姜夫人,家父就是在人才上格外重视,着急了些,所以才来你们家的宴会上找人的,青燕替父亲告罪了。”
她有些无奈,再怎么着急也不能赶在这会儿啊!
姜琮月还没说话。
长孙太傅就急得从馆长手里夺过了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名字,又抬起头叫薛大老爷。
“薛将军,你家这位姓姜的后辈,究竟是谁?”
霎时之间,花园中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