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老太太正在义愤填膺的控诉。
“大人,朱氏自嫁入我门,好吃懒做,不敬公婆,苛待下人,且三年无所出,还不许我儿纳妾传宗接代。如此恶妇,实是败坏门风,还请大人为我儿做主。”
她儿子就跪在一边,畏畏缩缩的,不敢吱声。
朱氏则跪得笔直,闻得颠倒黑白的一番话,她脸色更冷,心中最后的希冀也荡然无存。
“母亲这话说得好笑。我入门时,许家一贫如洗,靠着我的嫁妆添了宅子奴仆。为了让相公好好读书,您不许我见他,每年我们夫妻见面都屈指可数,这孩子要从何而来?”
许老太太没料到她敢当堂反驳,更没想到她说话如此直白露骨,一时瞠目,瞪着她。
围观的百姓皆是哗然。
朱氏还在继续,“只因我娘家从商,你瞧不上,觉得我高攀了你那会读书的儿子,时时给我立规矩摆脸色,寒暑冬雪将我罚跪门前,害我小产…我为什么没孩子?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许老太太面上闪过心虚之色,随即疾言厉色道:“荒谬,分明是你自己不中用,害死了我的孙儿,还敢诬赖到我头上!”
朱氏冷笑,“许家满门奴仆皆可作证,母亲敢与他们对峙吗?”
许老太太恼羞成怒,“那都是你带来的人,自然一心向着你。”
“哦?”朱氏语调平常,“原来母亲还记得,那都是我的嫁妆,又是如何理直气壮的索要霸占呢?依着大燕律法,就算我死了,嫁妆也得发回娘家,与你许家可没半点关系。”
“那怎么行?!”
许老太太急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嫁了我儿,自然一切皆归我沈家。你不尊妇德,犯了七出之条,我已给你留了脸面,让你拿了休书回去,你还要不依不饶咄咄逼人,想带走我许家的财产…”
围观的百姓都听不下去了。
“这老太太怕是失心疯了吧,大白天的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不是失心疯,是想钱想疯了。我家就住在许家隔壁,这老太太是个刻薄的,天天穿戴着儿媳妇的嫁妆首饰,还不给人家好脸色。现在还想霸占人家的嫁妆,跟她做邻居,我都嫌丢脸。”
“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丈夫居然也不帮她说话吗?”
“还能说什么?孝道大于天,自然是老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媳妇毕竟是外姓人嘛。”
“不过朱氏敢当堂顶撞婆母,也实属不孝。”
“人家都骑到她头上了,还要怎么孝?脑子有病就去治,别在这里乱叫。”
许老太太听着这些议论声,脸色涨得通红,回头怒视众人,“关你们什么事?都闭嘴!”
上头知县大老爷终于听不下去,一拍惊堂木。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姜书渺看过去,目光穿透他的躯壳看见了他的本体。
哟呵,原来是只狐妖。
郑翰莫名感觉后脖颈发凉,像是被什么窥视一般。他对上姜书渺的目光,愣了愣。
哪里来的小孩儿?
耳边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正在断案呢,大老爷,你往哪儿瞧?”
郑翰心中惊悚,差点本能的要逃。
可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竟是动弹不得。
他脸色变了,眼底尽是骇然。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好断案,断不个子丑寅卯来,我叫你当众现行。”
郑翰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完了,被看穿了。
他万分确定,耳边的声音绝对是那个小姑娘的。民间对于神女的传说有许多版本。但因为交通信息闭塞,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
按照人的固有思维,既然都是神女了,肯定不可能是个小孩儿。
郑翰却知道,前年神女亲往西北斩蛇妖,与民同乐。
当地百姓为她塑了神像。
便是个小女娃。
那件事后,藏匿人间的妖全都夹紧尾巴,遇到道士凭着修为高或许还能侥幸逃命。遇到神,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尤其这小孩儿,她吃妖!!!!
神族不是对妖深恶痛绝吗?没听说哪个神仙吃妖的啊。
关键的是,眼前这个可可爱爱的漂亮小姑娘,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吃妖的神女。
郑翰感觉自己的妖生走到了尽头。
天要亡妖啊。
他僵着身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若真如朱氏所言,嫁妆是她的私产,便是休妻,许家也不可霸占。”
许老太太差点蹦起来,“她不敬公婆,存心害我许家断子绝孙,便是叫她朱家倾家荡产赔偿也是应当,大人怎可偏帮这恶妇?”
郑翰黑了脸。
你们做人的那是得了天大的造化,怎还这般刻薄寡嗯自私贪婪?
可知妖至少要修几百年才能化形成人。
真是贪得无厌。
“放肆!”
他这一怒,成功的震慑住了欺软怕硬猖狂叫嚣的许老太太。
“朱氏,你继续说。”
朱氏也是一愣,随即意识到知县老爷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顿时心中大定。
今天上公堂,她是瞒着父母的,否则永远也逃不出许家那个狼窝。
她高声道:“大人明鉴,民妇小产一事,不止家中奴仆可作证,当日为民妇看诊的大夫留下了脉案,也可为证。七出之条更是无中生有,民妇的丈夫许才华平平,却心高气傲,时常拿着臣妇的嫁妆出去花天酒地。臣妇每每劝说,都被他们母子斥责不遵妇德。”
朱氏眼中泪花闪烁,显是被压迫已久,今日终于爆发。
“我朝律法,白身不可纳妾。可他却带了个青楼女子回家,硬逼着我喝妾室茶。民妇虽家中行商,却也知道礼义廉耻四字。劝说他将那女子送走,然而那女子已身怀有孕。他怕担祸,才非要休了民妇,给那娼妓腾位置!”
百姓再次哗然。
“天啊,这许坤真不是人,为了个娼妓居然要休掉原配发妻。”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说得真好。”
“怪不得朱氏要告上公堂,这对母子真是狼心狗肺,该浸猪笼。”
“对,浸猪笼。”
百姓们说着说着就开始义愤填膺,字字如刀,恨不能把许氏母子千刀万剐。
许老太太原本觉得自己占了个长辈的名头,怎么也能压住朱氏那个闷葫芦,谁知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时也有些慌了。
许坤这个怂包,也吓得急赤白脸,“你说谎!”
朱氏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大人,这是那女子的卖身契。”
许老太太瞪圆了眼睛,看向儿子。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叫朱氏窃了去?
许坤也是慌得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