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江宁在月色与灯火的交相辉映下,更加繁华。
在这五光十色的城中,艳群芳无疑是最璀璨的星星。
一场前所未有的慈善拍卖晚宴,消息一出,整个江淮都为之轰动。
今晚,各界名流齐聚一堂,他们或是为了欣赏艳群芳娘子们的风情,或是为了竞拍今晚的珍品,亦或是为了在这政治与商业的交织中,寻找自己的利益所在。
艳群芳的鸨儿杨妈妈盛装出席,风情万种,让在场的宾客啧啧称赞。
她站在雕花楼梯的顶端,目光如炬,红唇噙着笑意,扫视着场内的每一位宾客,内心激动万分。
经她一番操作,艳群芳赚足了噱头,开了官府与青楼勾栏合作的先河,往后十年,恐也无敌手。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少陵野老的诗,只引了前半阙,在今日之场合,意境已然发生改变,却也取得不错的效果,赢得宾客们一阵叫好。
杨妈妈端庄浅笑,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待到掌声稀弱,她这又开口介绍本次慈善拍卖晚宴的目的和章程。
这章程倒也简单,其一乃是拍卖品亮相,价高者得,三锤定音;其二,青官人上台表演,出钱打赏。
所谓有钱捧个钱场,便是如此。
而目的一旦与边疆战士、百姓沾边,便让这场慈善晚宴变得格外有意义。宾客眼里的杨妈妈,倒是有了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
杨妈妈一番陈词说罢,请上江宁知府薛安国。
薛安国方脸剑眉,腰板如松般挺直,四方步不急不缓,官威自显,让人不禁起了敬畏之心。
一段简短的开场致辞后,宣布慈善晚宴正式开始。
二楼北边正中的包厢里,阿四翘着二郎腿,吃着姑苏东山最好的琵琶。
鬼瞎子吐出两颗果核,瞥了一眼桌上的请柬,有些嫉妒,阴阳怪气地道:“你小子给杨鸨儿灌了什么迷魂汤,她竟然给你送了份请柬,还安排了一间如此雅致的包厢。”
“奶奶的,老子平日没少在艳群芳使银子,这娘们竟然如此慢待老子。”
鬼瞎子气不过,狠狠地往嘴里送了几颗李子。
阿四斜瞥了一眼鬼瞎子,瞧他那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禁腹诽道,若不是凌谣贴补,你这老家伙在艳群芳怎会如此逍遥快活。
心中作这番想,阿四还是将宁红妆那块腰牌拿了出来,扔到鬼瞎子面前,淡淡地说:“我手上有这块腰牌,你会不知道?”
“老鬼,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玩什么聊斋。你打什么算盘,我也能猜出个八九成。”
鬼瞎子看都没看腰牌一眼,又将腰牌扔给了阿四,不屑地说:“怎嘛,这点小事就把你难住了?”
“呵,想必你也知道武德司派宁红妆来江宁的目的,朝廷要整顿江淮官场势已成形,我做与不做其实无关紧要。丑话说在前头,江淮的百姓若是遭了难,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阿四对鬼瞎子终究还是不放心,当年朝廷对江湖绿林动兵,孰是孰非尚未可知。照阿四推测,鬼瞎子手上必然还掌握一股神秘的力量,倘若其动机不纯,整个大炎国可能会陷入危难。
“就凭你最近在江宁耍的那点小孩儿把戏?没有老子,你成不了气候。莫说从南宫义手中夺回帝位,就是离开江宁都成问题。”
一个羽翼未丰的武帝遗孤,鬼瞎子还不放在眼里。他呲笑两声,朝着对面的包厢看了过去,玩味道:“有些事不是你愿不愿意,而要看它会不会找上你。你小子,还是先顾好眼前吧。”
鬼瞎子的姿态让阿四有些不爽,但他也自知眼下的处境。鬼瞎子的话说得不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眼下,麻烦就找上门了。
对面的包厢里,淮帮大公子翟荣正投来怨毒的目光。
两人隔空对视,翟荣向阿四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而阿四则是端起茶杯回敬对面,脸上五分戏谑,三分冷厉,两分兴奋。
翟荣见状气得抓起一只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谩骂艳群芳的杨鸨儿瞎了狗眼,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安排包房,真是拉低了他这位大公子的身份。
“区区一个贱民,公子爷何须动怒。慈善晚宴上只要公子爷压他一头,在场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还记得他是那根葱。如果公子爷想要那小子的命,花上一笔钱找青衣楼雇些个杀手便是。”一名随从道。
翟荣闻言双眼放光,心道随从的话不无道理。虽然自己带过来的随从武艺不高,但是青衣楼作为天下第一大杀手组织,自是不缺高手,就算价格贵些,但对于淮帮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哼!武德司又如何,青衣楼对雇主身份保密极为严苛,就算武德司能查出是青衣楼所为,也绝不可能冒着两国开战的风险,前往西凉国青衣楼的总坛追查雇主信息。
想到这里,翟荣的心情大为好转,看向对面的阿四就如在看砧板上的鱼肉,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此事尚需慎重,翟荣暂且按下不表,心知得向父亲翟通天修书一封派来得力稳妥之人再行买凶之事。
杨鸨儿身为风月场的老手,练得一副从善如流,八面玲珑的能力,此次慈善拍卖也是由她主持。
这时,司仪呈上一只精美的玉杯,这是第一件拍品。
杨鸨儿高声宣布:“此玉杯名为羊脂白玉杯,产自江南美玉胜地良渚,由工匠名师仇九卿亲手雕琢而成,是件不可多得的珍品。起拍价五百两,各位可有意向?”
话音未落,便有人应和:“三百贯!”
翟荣气定神闲,命随从喊价:“四百贯。”
“五百贯。”阿四喝道。
翟荣眉头一挑,他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等待着场内的其他宾客出价。但见无人再应,他这才缓缓开口:“八百贯。”
两人之间的较量逐渐白热化,每一次的出价都像是暗中的较量,甚是激烈。
随着价格一路飙升,终于有人选择退出。
杨鸨儿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翟公子出价九百贯,还有更高的出价吗?”
阿四微微一笑,仿佛胸有成竹:“一千贯。”
翟荣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一千五百贯。”
阿四没有立即回应,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此刻,场内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终于,阿四开口了:“既然翟大公子如此喜欢这玉杯,我便不再相争。恭喜翟公子。”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狡黠,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翟荣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阿四会如此轻易地放弃,但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这是他在这场较量中的胜利。
接下来,艳群芳展示的数件拍卖品均被翟荣以高价拍下。
翟荣十分得意看了一眼阿四,身边的随从谄笑道:你小子竟敢跟公子爷比本钱,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哪根葱。
阿四与翟荣目光相对,脸上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随后摇摇头,似是在取笑一个大傻子。
“娘的,那小子摇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成嘲笑本公子?”
翟荣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随从说。
翟荣心想,确实如此。
“先前的拍卖品不过是暖暖场,诸位兴趣泛泛也能理解。但接下来要拍卖的珍品乃是我大炎国国手名作,多少名人雅士曾为了求一幅画作,而踏破了这位大国手的门槛。”
杨鸨儿卖了个关子,也充分调起了宾客们的兴趣。
随着礼仪拍品请上台,一幅精美的山水画作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江南名家宁道子中年得意之作《云岚秋意图》,起拍价八百贯。”
遥观此画笔触细腻,构图巧妙,云岚秋瀑,与钟灵毓秀的青山浑然一体,一眼秋意萧索,再观萧索中蕴含着饱满的力量,那是一种即将喷涌而出的生机,颇有几分道蕴。
名门富商多是附庸风雅之辈,然见到此等堪称传世佳作,竟是低头汗颜家中收藏的那些名人画作不够档次,于是纷纷举牌竞拍。
而文采风流的文人墨客,其中不乏真名士,惊叹江宁府好大的手笔,区区一场慈善晚宴,竟然将宁道子的得意之作拿出来拍卖,虽有心中不太赞同此法,有些折辱名家的气节和污了佳作的文化价值,但想到正因这场慈善晚宴才得以一观,终觉得不虚此行,有些家底的名士亦是参与了这场竞拍。
转眼之间,数十回合的竞拍,《云岚秋意图》拍卖价竟涨到了四千贯。
“满堂皆是沽名钓誉之徒,一张破画而已,这些人真是疯了。”
翟荣轻笑一声,对《云岚秋意图》的价值不敢苟同,但既然要在今晚出尽风头,自然也不会在意多花几个大子儿,他抬眉看向对面的阿四,眼神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随后吩咐小厮举牌。
“我家公子爷出五千贯!”
“淮帮的翟公子,出价五千贯,还有没有要出价的。《云岚秋意图》是宁老的得意之作,其价值自然不须奴家多言。”
杨鸨儿眸中闪过一缕奸狡之色,介绍翟荣的身份着重加了语气,随后目光又移向了阿四的包厢。
“六千贯!”阿四道。
“六千贯,楼上天字号包厢的贵宾出价六千两,翟公子,你还要加价吗?”杨鸨儿笑着问。
二楼地字包厢里,翟荣微微有些讶异,武德司一年俸禄才两三百贯银钱,这杂碎一口价六千贯,果然衙门里的人都是一个德性,除了敛财受贿也没什么能耐。
“去,再加四千贯!”
翟荣大手一挥,随从立马上前喊道:“我家公子出价一万贯!”
一万贯!众宾客不约而同发出惊呼之声。
《云岚秋意图》虽然艺术造诣颇高,但论市场行情,不过四五千两银子,翟公子果如此大手笔,果真是个败家子。
“一万贯!翟公子出价一万贯,还有哪位宾客要出价?”杨妈妈吆喝道。
翟荣翘起二郎腿,隔空注视着阿四,眼神数不尽的戏谑,小子,有能耐你再叫呀。
“一万五千贯!”
阿四吐出一个果核,随即对着台下的杨鸨儿又道:“《云岚秋意图》虽然意境高雅,但韵味不足,终究未能超脱凡尘。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凡着有相者,便落了下乘。杨妈妈,依在下看懒来,在场不会有傻子出比在下更高的价了。”
原先众人还在好奇二楼包厢里这位跟翟荣叫板的宾客是什么来历,此刻见栏杆前站着的是一位少年公子,更加疑惑阿四的身份。
瞧这少年衣着普通,平平无奇,难道是高官子弟,还是哪个豪门旺姓家的公子,艳群芳既然将他安排在二楼的天字包厢,想来身份有些不俗吧。
然而,又听得阿四两句品评之言,鞭辟入里,道出宁道子中年作画刻意追求大道意境的状态,不禁对阿四又更高看几眼。
杨鸨儿也颇为好奇,大字不识一箩筐的阿四,何时谈吐变得如此不俗,竟也能坐而论道。
江宁的盐商今晚也在受邀之列,不过却没张老家主的地位,只安排在了一楼的雅座,他们远远瞧着阿四有些眼熟,却未曾认出来,倒是张老家主目光如炬,一眼认出阿四正是那晚露面的武德司指挥佥事大人,于是远远的对阿四拱了拱手,随后又招来身边的管家附耳吩咐了几句。
“两万贯,翟公子你可还要出价?”
杨妈妈笑语盈盈,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