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她睁开双眼,是因为彻骨的寒冷,在这几乎快要结霜的房间里面,唯有那够不着的采光窗肯施舍些许阳光照入,除此以外就再不剩下什么温暖的事物了。
或因为饥肠辘辘,或因为遍体鳞伤,在这逐渐使人麻木到失去时间观念的地下仓库里面,就连每日的餐食都是一种奢求,如此就不要提生病时的条件了,无非就是几个人进来,扔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药片,连水都不肯多给一些。
这样的话,女孩就只能干硬地咽下所有的痛苦,只是好在还活着,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自记事开始就完全没有离开过房间,也理所当然的没有见过父母,至于教育之类的事情就更是闻所未闻,就好像她存在的意义只是待在这里就好,除此以外的一切皆为空虚,也并不重要。
直到某一天,在天气逐渐炎热起来的时候,女孩突然抬起头来,不禁思索起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妈妈为什么会死?”
虽然从未有过记忆,那具惨白的尸体也根本不可能回答自己的任何问题,然而不论是从气味上还是外貌上去判断,她都坚定地认为那就是自己素未谋面过的母亲。
同样有着亮银色的脏乱头发,宛如琥珀般澄黄的瞳孔,尽管被死亡的气息所笼罩,可是那最具决定性证据的猫耳和尾巴却是格外瞩目,并且不同于推着板车的其他人那样光秃秃的,在这个房间里唯有女孩她自己和那具尸体如此。
所以,她肯定就是自己的母亲,女孩如此坚信着,即便是尸体,可她绝对是自己的母亲。
嘟囔着听不懂的话,那些打扮不正经的青年们烫着五花八门的头发,抽着烟似乎是在抱怨着什么,毫不客气地踢了装尸体的板车几脚,那具尸体就这样猛地摔在地上,正巧将面部对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一动不动。
自己应该去摸摸她吗?女孩在心里缓慢且平淡地思索着,更多的像是一种本能的好奇心,于是便拖着虚弱的身体爬过去,就在那么近的距离下愣愣地盯着自己母亲的尸体看了起来。
青年们见状,倒也没有出手阻止,可能是在想反正她也活不久了,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时不时还发出些古怪的嬉笑来。那声音很是刺耳,即便完全弄不明白这些污秽的词语是什么意思,然而单单只是感受着那些轻浮的情绪,女孩也能够知道,是在嘲笑自己。
嘲笑什么呢?又一个问题唐突浮现在女孩心中,她对此感到一筹莫展,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或者说只要“保持现状”就好?反正自己也从没有被温柔对待过,若是言语能够代替身体上的拳打脚踢,那也未尝不可。
这样来说,母亲的死似乎和自己没有什么干系,她也和自己没什么区别,提及“爱”之类的话题更是毫无意义,就只是死了而已,女孩觉得即便换作任何人也都是如此。
当然,变化也并非绝对没有,印象最深的地方在于之后的生活,很是让她惊异。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母亲死了以后,没过几天就有人来处理掉了尸体,就好像刻意让她看的过程是多此一举,从那些青年扭曲的面色里就能看出来,他们完全是抱着如此的态度看待自己。
之后是新衣服,有人拿来了很多新衣服来给女孩。尽管实际上也都是些破旧且尺寸不合的粗衣,然而总归来说也比自己身上的烂布强上不少,所以勉强可以算是“新衣服”,也因此不管别人如何嘲笑,至少女孩本人还是很满足的。
但最过于震撼的事情,还是在于整装以后,有人走来抓住她的胳膊,粗暴地将自己带出了房间,以至于在双眼好不容易适应了明亮的灯光以后,女孩几乎是愣在原地瞠目结舌。
这便是她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终于离开那昏暗且压抑的黑盒子,来到这闪烁着霓虹灯夺目光线的“外面”来,贪婪地吸吮着人造的花香,和弥漫身边的酒气。
很好闻吗?女孩摇了摇头以否认自己的想法,不过再怎么说好歹也算是很新鲜的事物,和以前在那个房间里面只能偶尔嗅到青年身上的各种呛人的气味不同,反正也没闻到过什么其它更好的味道,便认为无所谓了。
重要的地方在于,这些都是全新的事物啊,她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也不管带着她的那些青年怎样鄙夷地嘲笑,猛地挣脱开来跑了几步,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力,越过桌椅,掀开挂帘,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冲到前台附近。
可惜那娇小的脑袋不足以用言语来表达她所看到的情景,只知道是很多花花绿绿的装饰,还有络绎不绝的人穿梭在不同的座位间,或是举杯大笑,或是和一些穿着很少的女人拥抱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总而言之全是很新鲜的事物,也仅仅只是很新鲜的事物。
母亲她之前是在这里待着的吗?女孩唯有在这种情况下,才终于又想起那具了无生气的尸体。然而还没来得及更细致地看下去,就突然感到腹部狠实地挨了一拳,不自觉痛苦地跪倒在地。
原来是青年们追了上来,听他们愤慨激昂地叫骂,肯定不是些什么好话,同时还要毫不客气地拉扯起女孩的头发,让原本就因为内脏痉挛的疼痛而快要掉出眼泪的她顿时痛不欲生,就这样提着拽到后面去,差点就弄掉了自己半条命去。
就这样戏剧性的,女孩学习到了人生中极为重要的第一课,那就是“不要反抗”。
再之后,她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里面,不同于自己待过的那个地方,也不同于迷人眼眸的大厅和前台,是很安静且整洁的小卧室,没有什么异味,唯独烧着些沁人心脾的熏香,突然就让内心平静下来,就连疼痛也似乎缓解了许多。
不过这味道,倒是对青年们来说似乎有些厌恶,下意识地就捏住了鼻子,接着用力一推,就把女孩她跌倒在柔软的床上,骂骂咧咧地反锁了房门离去。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呢?女孩满脸疑惑地翻过身来坐着,也能够理解他们是不希望自己离开,于是便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地四处打量起来,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台子上那张半身镜上,尤为好奇地踩着脚步靠近过去。
这似乎是女孩她第一次能够以这样清晰的事实来观察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