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纸壳招牌的酸辣粉小摊。
三中的升旗台。
一中门口斜对面的文具店。
或许还有某个路口,某个角落,他们曾经都擦身而过。
甚至还有他们今天一起坐的7号线公交车。
李见清住在梓彤城的东南方向的尽头,唤做三丫巷巷内的那栋破旧居民楼;游天住在西北方向的尽头,奢华静谧的桐花路有他家的独栋别墅。
两个人都出生于此,成长于此。
这个生养他们的地方各处都多多少少沾染得有痕迹,二十四年间,他们在同一个地界,又在各自的世界,然后在时空的各种缝隙碎片中有过匆匆的擦肩,有过不自知的碰面,也许次数不多,也许次数不少。
从三丫巷到桐花路,横穿梓彤城,坐公交车需要四十多分钟。
路程其实不远,梓彤城其实不大。
但他们二十四年来像两根带着波浪的并行线,偶尔波浪曲度过大,堪堪擦了一个点,还没觉察出来就已经分开。
然后在二十四岁这年,那两根波浪线开始彻底缠绕纠葛。
就好像过往那么多年的擦肩而过和匆匆碰面都是为了积攒这段妙缘,是为了求得这一段与别人都不同的亲密关系。
李见清握住近在咫尺的手。
浅棕的眼眸笑得温柔,“男朋友,还要去哪儿?”
游天趁没人注意,极快地吻了一下他洁净白皙的额头,“还坐7号线?”
“嗯。”李见清轻轻应了一声,就被游天牵着往前。
两人像是探宝一样,把原本就格外熟悉的梓彤走了个遍。
然后在那些熟悉里找回两人之间晦暗不清断断续续牵绕着的缘,像缝一个洞似的,这里牵出一根线,那里牵出一根线,经纬交错,织得紧密。
每到一个地方,两人眼眸的笑意便多含一分。
最后相顾而望,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游天摸了摸脖子,“操,就感觉还挺那什么……奇妙。”
李见清也有同感。
他手指轻轻在对方手心挠了一下,“天都黑了,接下来干嘛呀?”
游天捏了捏他勾人的手指,吐了两个字,“吃饭。”
李见清一愣,笑着说“好”。
游天牵着他往前走,像是不经意间提起,又像是随口一问,“去吃鸭翅火锅?”
但李见清察觉到他的一丝不自然和试探了。
游天这个人是个火爆脾气,说话通常直接得令人发指,偏偏又很有他的逻辑和道理,这是源樽酒厂的人怕他的缘故。
高兴的时候却又能同大家胡乱开玩笑,调侃噎人的本事一绝,不谈工作不说正事的时候又什么都不计较,过嘴不过心,全当是培养感情的另类手段。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也从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言语行为,总是就事论事,这是众人喜欢他的根本。
他知晓人情世故,由于年轻和脾气却并不那么圆滑。
在酒桌上能应对个七七八八,也能带着面具和别人扯他并不感兴趣的事,但触到他某些原则和底线,他又会毫不掩饰地暴露自己的不爽。
游天这个人大多数时候是直接而简单的。
可这样一个人在李见清面前突然就多了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譬如中午的那几根肉丝,又譬如刚才问的那句话。
他原本可以直接问,却因为怕探到李见清避而不谈的隐秘,又想哄着把李见清喂得胖一些,至少把身体调养回来。
他看似直接粗暴,其实敏感而细心。
可能几乎没做过这种既达成自己目的,同时又照顾到对方情绪的事情,做得还不够信手拈来。
李见清脚步一滞,连握在对方掌心的手都有片刻的僵硬。
游天顿时有些慌乱。
他眉头微蹙,几乎没有犹豫就开口退让,“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们……”
这样的游天其实有几分别扭。
有点过于小心翼翼了。
话音未落,李见清低垂的眸抬起。
不是意想之中的排斥抗拒,而是几丝无奈的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