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错开与他对视的目光,慢慢往后撤了一步,双手抓住他递过来的书角,小声说:“谢谢。”
手上拉动一下杂志,没拉动。
他不放,她也不敢再拉。
他深眸显出少见的波纹,似一声自嘲的笑。
五年,他果然,只有跟着严苓,才能找到她。
他既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视线停在她身上久久不动,莫爱被看得很是慌乱,她再扯了一下杂志,他攥得更紧。
莫爱嘴唇微张,抬眼看向他,说:“景……”
“景行哥,怎么了?”梁沐沐追了过来,打断了莫爱的话。
莫爱很快收回呼之欲出的那个名字,慌张地垂眸,长长的眼睫压住了眼皮下的一汪水,要坠不坠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
程景行收回目光,也松了手,莫爱立即将杂志抽回,抱到怀里,刚转身要走,梁沐沐突然问:“你们认识啊?”
她眼睛在程景行和莫爱之间打转,感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氛围。
程景行低垂着眼帘,微眯着看莫爱,透出一丝寒光,陌生又疏淡。
他沉声道:“不认识。”
说完,他不作停留,与莫爱擦肩而过,用力推开会场大门,径直离开,梁沐沐惊了一下,马上快步去追。
莫爱感觉自己魂不附体,几乎要垮塌在地。
为什么还要遇见?
这该死的命运。
他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不认识。”
她苦笑。
她差点用恋人的语气唤他,而他却说不认识她。
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静静地,在喧嚣的,热闹的,一片庆祝之声的会场。
只有她的泪在替她悲伤。
曾经,那个在学校走廊的转角,拉住她的袖口,向她索要电话号码的少年,现在,已经不认识她了。
这天过得好漫长。
回到租屋,莫爱的落寞仍然没有缓解,她打开灯,拿上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澡。
水流打湿她黑亮厚密的长发,脖颈到肩头是一道直角线,她把长发拢到身前,用手指梳理打结的地方,背后两片瘦薄肩胛骨耸立,脊背正中间有三道食指般粗的疤痕,呈蜿蜒交缠的铁丝状,缠绕在她肩胛下方,直到腰际。
疤痕深褐色,一段一段地出现增生,像是用锐物拖拽出的。
她那枚菱形胎记夹在纵横的疤痕之间,如荆棘丛中的一只残蝶。
若是有人乍一眼看到她的背,定会被这狰狞的伤疤吓一跳。
但她已习以为常,偶尔在穿衣镜里看见,也只是默默移开视线,不去在意。
水雾蒸腾着思绪,漫过她残破的肌肤,她闭眼,让水柱浇灌头顶,眼前又浮现出程景行冷漠的眼。
浴室水声消失,程景行腰间围一条浴巾,走出来,肩背上还有水滴滑落。
酒店特意为他准备了安神的线香,他燃了一支,更加心神不宁。
他烦躁地拿毛巾狠揉头发,从茶几上拿起手机。
手机在他掌中拍了两三下。
终于,下定决心,打给严苓。
“喂……”对方没睡醒。
“你去投诉今天的会务公司。”
“你有病,快去治病。”严苓懒得理他,要挂电话。
“你去投诉,你的公司,我追投到下一轮。”
严苓醒了,程景行之前投给她的启动资金,在上一轮股权融资中已经退出。
这一年,公司已上正轨,他没打算追投。
现在,她公司市值不低,他这时候要追投,要拿他以前的股权份额,几千万呢,就为一个投诉?
“程景行,你终于还是疯了。”严苓不客气地揣测着。
程景行心里乱七八糟的,不耐烦道:“一句话,干不干?”
严苓秉承着“便宜不占,王八蛋”的行事准则,一口答应下来。
程景行嘴是毒了点,钱还是香的,严苓心安理得地挂了电话。
程景行丢开手机,把脸埋到手掌里。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吧………
再抬起头时,莫爱看到手机显示的时间还是凌晨三点。
她睡不着,起身,坐在黑暗中,点亮手机屏幕,找到一条存在网盘里的录音,点击播放。
录音不长,只有三个字。
“乖,晚安。”
黑暗里,程景行的声音格外轻柔。
莫爱再点一次播放。
“乖,晚安。”
再点一次。
“乖,晚安。”
……
这夜,到底要怎样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