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匆匆裹好兽皮,跑出草屋。
平静的夜幕下,脚步悉嗦,人影攒动。
“鹭?鹭!”
听到熟悉的呼声,她便立即从睡梦中惊醒,顾不上衣不蔽体,也要出去寻她。
那不是一般的嚎叫,而是部落的战士遭遇敌人的时候向族人发出的信号。
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鹭肯定遇到了危险!
眼前轮廓闪动,密密麻麻。
部落里的男女老少蜂拥而出,纷纷向大帐的方向逃窜。
小白单手揪住胸前的兽皮,光着脚迎着人群的潮流在枯草地上艰难逆行。
坚韧的草根刮擦脚心的肉,时不时就有奔跑的身躯撞上她的肩膀,踩过裸露的脚趾,惊得她不得不撤腿才能堪堪稳住晃荡的身形。
“鹭!回答我!鹭!”
还有另一道声影在不远处嘶声呐喊,与她同样在人流中逆行。
小白顺着声音探头望去,看见全副武装,手中高举长矛的库。
库四处张望,用身躯撞开逆流的人群,双目尽眦,额头在月下水光粼粼。
刹那间,库扭身,在人流中消失不见。
小白绕开迎面撞来的妇女,急忙追上库消失的背影。
穿过一排草屋,空荡荡的草地上,族长和库跪在一起。
两人中间,鹭静静躺在一滩黑色的血泊之中。
“鹭......”
小白跌跌撞撞扑过去,未跑到鹭的身边,浸满乌血的草地上那柄散发凌冽寒光的刀,和肚子上千疮百孔呼呼冒血的窟窿猛然撞入她的眼中。
两人从小一起相伴长大,犹如亲人一般温柔又爱笑的鹭此时就像一块划烂的破布孤单得倒在那里。
眼前的一切犹如一把锋利的矛,狠狠洞穿她的胸口,一股从头灌下的窒息冲走了全身的力气,让她不敢多往前迈出一步。
一时间,她说不出话,忘记了呼吸。
斗转星移,天旋地转,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
小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坠倒在地。
“族长,摸进村子里的几个畜生已经抓到了,我拧断了他们的脊椎,留了一口气。”
鹰拖拽瘫在地上的四条黑影,背着月光从远处走来。
两只手死死攥着他们的尾巴,瞳孔闪耀着猩红的光。
“部落里有二十多个人被划破了喉咙,除了雄性,还有雌性和几个孩子......因为他们都在熟睡,所以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要不是......”
“好的,我知道了。”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鹰。
狼头用膝盖枕高鹭紧闭双眼的脸,沾满血的双手不断轻抚摸她的面颊。
一遍......
两遍......
煞白的侧脸上沾染了暗红的血渍,像是女儿第一次拿起他专门为她制作的弓时,兴奋的笑颜中泛起的潮红。
霎时,一道身影蹲在三人之间,两根手指搭在鹭的脖颈上。
狼头没有抬头,仿佛呓语一般低声喃喃道:“你来做什么。”
“她还有心跳......我要救活她。”
吴廖跪在鹭的身旁,将手轻轻放在满目疮痍的腹部。
沾满血的手忽然伸出,拍开他的手掌。
“这样的伤势,就算是你透支本源,耗尽生命,也是救不活的。”
“......”
吴廖抱起双手,抵在额前,闭上眼睛,寻找当初那抹展现了奇迹的光。
“吾祈求滔滔之生机,掌中之鲜血,为子民祛伤病......”
“够了!”
狼头滕然直身,一巴掌扇在吴廖的脸上。
“今夜已经死不少人了!已经够了。我不希望部落为了我的孩子又死一个祭司。”
吴廖沉默着,感受着脸颊上火辣辣得灼热。
那股钻心的刺痛表述的,是如得知母亲重病时,医院的大夫和围观的亲戚落井下石一般无奈又惋惜的神情。
生老病死亦有所命......
哪怕来到了这个远不同于之前的世界,见证了能够触手生春的神术,依然不能拯救身边的人吗?
死亡是所有生命的尽头,那在走到尽头之前好好活着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吗?
狼头颓然坐回原地,手掌轻柔地摩挲着鹭的耳朵。
“她是战死的,为了部落光荣牺牲。她已经圆梦了...成为了一名英勇的战士......”
库缓缓站起身,带起两串银雨。
紧握长矛的五指微微颤抖,褪去血色。
他埋着头,慢慢走到鹰的身前,低声道:“鹰叔...别拦着我。”
鹰沉默半晌,道:“不行,这几个人还不能杀,他们还有用。”
“鹰叔......”
木矛咯吱作响,像是在悲愤的呜咽。
......
“不......”吴廖悠悠站起身,沉吟道:“我是不会让她死的。”
就像老祭司用数百根草弹指催生花种新芽。
“既然一条命不够,那么...就多来几条。”
鹰注视着走到面前的吴廖,视线与他相对。
黝黑的瞳孔中银光点点,冷漠无情,不似杀意,却透着比杀意更阴冷的气息。
吴廖唇齿轻启,寒声道:“这四条命,我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