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近前,何欢见那门口被几位等待看病的村人堵住,便过去分开几人,嘴里吆喝道:“几位朋友借光,借光了,我们车里有人快死了,救命要紧,我们占个先了,几位莫见怪。”一边说,一边拱手,左闪右晃,便进到了院里。
“嘿,哪家的混账,怎地不按规矩来。”
何欢耳中听得这一声喊,忽见眼前一晃,一个胖大的身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只见一个面缸似的丫头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满脸怒意,正指着自己。这丫头看模样只有二十几岁,刘海齐眉,脸蛋浑圆,腰身粗壮。
何欢心里暗道:“来之前,便听说方启礼老来得女,甚是宝贝,应该就是面前之人了,想不到竟生得如此模样。”
“姑娘莫恼,非是我不守规矩,我那车上的伙伴马上便要死了,若是再等个一时半刻,便真是神仙难救了。”何欢手指门外,满脸哀求之色。
“你说的倒是严重,那你便把你那伙伴带到堂上来吧,若真如你说的严重,便先给你看,若非如此,我便打你个狗吃屎。”胖丫头手里挥着木棍,眼睛瞪着。
何欢忽觉这丫头甚是有趣,却顾不得多说,回身去分开门口几人,上到车里,将张九福抱下,门口几人见伤者受伤甚重,便自都分开道路,让何欢进去。
那胖丫头见了,忙快步去到前堂上,大声道:“爹,你先给这人看看,他便要死了。”
何欢跟着上到前堂,见正中坐着一个长须老者,正给对面一个干瘦农家汉子号脉,那老者抬头看到已经昏厥的张九福,知道伤重,便对那干瘦农家汉子道:“你先回去,等过了晌午再来,我先救命要紧。”
那干瘦汉子满脸不愿,嘴里道:“我这好容易都看上了,您便给我看完吧,也费不了多长时间。”
那胖丫头一把将那干瘦汉子从藤椅上拽下来,大声道:“郝二伯,你那痔疮不碍事,我给你拿些草药涂上便好了,这里先救命要紧。”
那郝二伯连声道:“谁个是痔疮,我那痔疮早就好了,我这次是气血不调,大毛病。”
“哎呦,你气血不调,这位爷再耽搁便没了气血,还是他紧要,你就先将让一下吧。”嘴里说着,那胖丫头手上使力,将郝二伯身子提起,放在堂下。
那郝二伯正待发作,被几个等待看病的村民劝下,便也不好发作了。
何欢知道堂上之人便是方启礼。
当年在京城,方启礼名为皇帝御医,实为九千岁魏忠贤贴身所用。何欢身份够不上与方启礼正面相交,便只是躲在人群里见过一两面。
方启礼站起身子,让何欢将张九福放在地上,转脸与那胖丫头说了几味草药名称,让她去后面拿来。
胖丫头不怠慢,小跑着去了。
片刻,那胖丫头便回来,手里提着几包晾干的草药。
方启礼打开两包,将一包洒在张九福的伤口处,另一包让胖丫头捣碎了,散在清水里,让何欢帮忙,给张九福灌下。
如此忙完,方启礼翻翻张九福的眼皮,站起身,摇摇头,看着何欢道:“你这伙伴失血过多,便是活命,多少也要凭些运气成分了。”
何欢瞥眼看着面前之人,见他长须及胸,面容清瘦,身材不高,却腰板挺直,暗道:“这便是那‘十三大凶’之一的方启礼了,我二人从京城奔来此地,便是要追讨这面前之人。”如此想着,心中涌起一阵异样感觉。
“这位小兄弟,你是这病患的家人么,他怎会如此粗心,踩中这捕兽夹?”方启礼手搭在张九福手腕处,微闭双目。
“咳,我们是押送货物的走镖人,交付了货物,想抄近路回去,不成想在山上踩中了捕兽夹。”何欢说着,眼睛看着方启礼。
方启礼并未抬头,只是眯着眼给张九福搭脉。
“这伤势一天两天好不了,你们便在我这里养伤,等好利索了,再上路。”
“那就多谢大夫了,吃住费用,一并结算。”何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早有准备的碎银子,放到桌上。
“我这里不是客店,只拿汤药费便可了。大翠给他们收拾房间。”
原来那胖丫头名唤大翠。
何欢朝方启礼拱手谢过。大翠让何欢背起张九福,跟她去到前院一间厢房之中。
那屋子家具齐备,干净整洁,显见平素应是常有外地病患留住的。
安置好了张九福,何欢想起车里的敖胖子,便道声:“我马车里还有些东西,先去看一下。”
大翠大声道:“咱这里民风淳朴,无人动你的家什。”
何欢出来,奔到车前,在车外轻唤一声:“敖大哥。”
那里面并无声音。掀开车帘,见敖胖子已经不在车里。抬头四顾,也不见人影。
何欢将那鞍套卸下,车子放置路边,马匹牵进院子。
那大翠见了,跑了过来,一把夺过缰绳,大声道:“交给我了,我拴到后院去,柴房还有些新打的青草,本来是想晒干了留待修补那柴房屋顶的,先便宜你这匹老马了。”
“那我留些银子,总不能让你们破费。”何欢又伸手去怀里掏银子。
“哎,不用,这青草也不是我家买的,都是来看病的村人送的,我们给村人猎户看病不收银子,他们便拿些猎物、柴草一应杂什过来。这里偏僻,有银子也没什么大用途,这些杂什正合用。我爹的那些草药除却我进山打一些来,大多也是村人猎户从山上采摘了送给我们的。”
大翠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老马拉去后院。
何欢看着大翠背影远去,消失在后院拐角,想着她方才所言,低头看了一眼小腿内侧露在外面的短刀刀柄,一时心绪起伏,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