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玩偶里的人眼眶红润,手里拿着“脑袋”歪着头定定地望着自己,很多的A4纸张被胡乱地吹落在地——
这里明明是商场,哪里来的风吹得人生疼。
徐西淮和庄怀吟隔着一点距离,前者往前走不动,后者不敢往前走。
庄怀吟瞪大眼睛在面前人的脸颊上停留许久,依旧只觉得不可置信。
就这样无声地对视。
他感觉到徐西淮的眼眶里再次变得“晶莹”,那是情绪不断往上涌的生理盐水,在等某一秒积攒到足够多,或者在等自己说某一句话,就变成成串成串的眼泪掉下来。
他只希望徐西淮千万不要掉眼泪,因为现在自己实在不好直接替他全部吻掉。
徐西淮握着小熊脑袋的手快要把它棕色的“皮肤”扯烂,青筋凸显,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夹杂着风,冻得他发紫。
还是没有人往前一步。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那堵很高、很厚的城墙,在今天之前它只破了冰山一角,对于徐西淮来说多么微不足道。
而那一角的所有墙屑甚至会变成缓缓流淌河水里的一小部分,缓缓流水流啊流,以同样的方式再次横亘在两人之间。
在所有积攒的泪水夺眶而出的那一刻,徐西淮放下手中的小熊脑袋,穿着很胖很胖的玩偶服,缓慢又笨重地往前走了一步。
庄怀吟也很想掉眼泪,他的眼睛里同样变得剔透,看着眼前人靠近自己。
好疼啊,心脏怎么会这么疼?
今年的八月二十一号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徐西淮开口时声音低哑,他看着庄怀吟的眼睛,像在讨好又像在恳求。
“你抱我,快来抱我。”
庄怀吟眼眶里的泪水在靠近隔着玩偶服拥抱住徐西淮决堤而出,那些湿润全部在徐西淮暴露在外面的脖颈。
不是无声地啜泣,庄怀吟就那样抱着他哭,哭出的声音撕心裂肺,喘息接着喘息,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
庄怀吟把徐西淮抱得很紧,玩偶服被手压出凹陷,就那样不松开,这样很久很久。
之后他终于慢慢恢复过来坐在位子上,眼睛定定地望着不远处地面的虚空,任由徐西淮脱下玩偶服不断发出动静。
徐西淮整理好一切过后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人,低头看着他说:“回家了。”
庄怀吟仰起头依旧那样定定地,十分茫然地看着徐西淮。
小猫现在需要什么呢?
徐西淮感觉他依旧需要拥抱,或者把他带回家里。
庄怀吟跟在徐西淮后面,到达停车场后站在一辆车面前。
他机械性地开后面的门,脑海里回想的是刚才小姑娘给自己看的结语里的那句难以摘出去的话。
彼时他的目光落在“见一面吧,好吗?”的字语,抬头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人真切地就在自己身边,朝自己走来。
“坐前面。”
徐西淮把他快要打开的门关上,顺势去开副驾驶的门。
庄怀吟坐进了前面,徐西淮在座位上拿出刚才小熊玩偶带着的那条蓝色毛巾,抓住庄怀吟的左右胳膊。
庄怀吟被迫转身对着自己,徐西淮把毛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庄怀吟很缓慢地开口,说:“我不冷。”
徐西淮没理,系完转过身发动车子,往小区的方向驶去。
庄怀吟看着外面来回变换的风景,过了许久后他开始开口说话:“这条蓝色毛巾好熟悉,某个时候你也像刚才一样系在我脖子上吗?”
徐西淮“嗯”了一句。
“什么时候?”
徐西淮依旧看着前方,说:“七年前,二零一七年三月十八日晚上,大洋洲公园。”
庄怀吟难得地没任由思绪拉回过去,他脑袋里空空地什么也没想。
“是蓝色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徐西淮说:“那天是什么日子,你忘记了吗?”
庄怀吟把隔着车窗看外面的脑袋转过来,看着徐西淮的侧脸。
“我好像脑子短路了。”
之后他又说:“真的是你吗?可是那里面我没记错的话只会是冯椿。明明是我给小熊系的围巾,那是我的,怎么是你的呢?”
徐西淮开得很快,内心里的许多问题他很想全部说出口,很多很多,太多了,多到他只想快点回家。
可到此刻,庄怀吟依旧反问着自己,很要命地依旧问着自己。
这他妈不是我想知道的吗。
徐西淮转头看庄怀吟,“每年的那一天你都会写祝福,你写给我吗?”
庄怀吟脑子好像真的短路了,开口是:“每年的某一天我心脏都疼得要命,你知道为什么吗?”
徐西淮分不清这是他的明知故问还是很认真地在问自己,他回答说:“你知道吗?”
庄怀吟又转过头来看自己,很茫然的眼神那样望着他,说:“我不知道。”
徐西淮没理,因为小区到了,两人下车走过保卫室,上楼回家。
到达三楼楼梯口时庄怀吟不停留地往上走,徐西淮抓住他的手腕拉住他。
“不上我家坐坐么?之前不是巴不得么?”
庄怀吟转头看见徐西淮歪着头询问的眼神,转过身看着徐西淮背后的门。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密码锁上。
最开始是“0607”,后来改成了多少庄怀吟不知道。
最后庄怀吟还是进去了。
进去时是比外面要高很多的温度,很暖和,他猜想徐西淮出门后没关空调。
看着熟悉却又感觉陌生的环境,庄怀吟竟然想不起来上一次到这里是什么时候了。
他坐在沙发上,徐西淮倒了一杯热水给他,沙发上还有自己落在医院办公室的一条围巾。
原来真的在一墙之隔的徐西淮的房子里啊。
后来徐西淮也坐了下来,坐在挨着的另一张沙发上,没有开电视也没有任何娱乐,两人就这样坐着。
徐西淮终于可以把自己许多的问题说出来。
但没料到庄怀吟先开口:“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徐西淮很平常地说:“找到了你的动态。”
过去很多次庄怀吟对徐西淮存有疑惑的地方,他也这样问,比如你为什么知道我生日,你为什么知道我不喜欢下雨天,徐西淮都开玩笑似地逗自己开心,回一句“我会魔法”。
现在没有了,什么也没有,走到这一步像“对簿公堂”的样子。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了吗?”
徐西淮看着他低垂的眼睛,说:“我全部看完了。”
庄怀吟抓着杯子的手几不可闻地颤抖,连带着嘴巴也这样,快要说不出话来。
“有些是假的,我乱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