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向阳见方玉晴挑明，自己也就说话更方便了，但他还是苦笑着说：

“我这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呀。我今年三十五岁了，顾掬贤才二十二岁，恐怕人家会嫌我年龄太大了。”

方玉晴却并不这样认为，她说：“年龄应该不是个障碍，要是从民间习俗看，吕副县长，这年龄嘛，大是大了点，但是我想，第一，我们是革命者，在我们革命队伍中，大家都是同志关系，是平等的。第二，你吕副县长要是真心喜欢顾掬贤的话，可以用组织的名义做做工作嘛。第三，组织上也应该对你们这些老革命干部在生活上给予关心和负责任嘛！我们家老郑就比我大二十岁，当时就是组织给安排的。组织安排了，我就得服从啊。参加革命了，就得服从革命的需要嘛！”

吕向阳听了方玉晴这一番意见，信心更足了，觉得顾掬贤实没有理由拒绝。听方玉晴说到她比丈夫老郑小二十岁。吕向阳很感兴趣，关切地问：

“方部长，我过去不太清楚你的情况，你爱人是——”

方玉晴接过话头说：“我们老郑也是长征干部，我是在延安时组织安排嫁给他的，他现在在省里养病。”方玉晴喝了口水，接着说“还是谈你的事吧。关于顾掬贤我去找她谈，我一定要做通她的工作。这事请领导就放心吧。”

“方部长，那我吕某拜托你了，事成之后再重重谢你！”吕向阳那扁平的柿子脸红润起来，内心充满了激动和期望。

“咳，吕副县长说哪去了，我现在是组织部长，对你们领导生活问题是责无旁贷的！我抽空和顾掬贤同志谈谈，尽快给你个信儿。”方玉晴站起身。

吕向阳向方玉晴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一连声地说着“谢谢”，便站起身来送这位组织部长方玉晴出了他的办公室。

顾掬贤安排秘书何玑晚上加班整理会议记录并写出一份土改工作意见提纲，她自己也准备晚上加班拿出个提纲，明天上午碰头研究再拿出个综合提纲后征求领导意见。她收拾好材料站起身刚要走，方玉晴站在门口说：“顾主任，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顾掬贤脸色微红：“方部长，可别这样称呼我，还是叫我掬贤吧。”顾掬贤从不愿也不让任何人这样称呼她的官衔。

何玑见她两人走出办公室，狠狠地吐了一口：“呸，当个主任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假装谦虚，心里不知怎么得意呢！”

孙志权走到门旁把门拉严，回来站在何玑身后，两手搭在何玑肩头上：

“何大姐，按说，这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就应该是你的！”

何玑歪过头：“咱没人家那么年轻，又长得漂亮！你看她那张漂亮脸蛋，多讨领导的喜欢哪！”

“要我看，还是何大姐漂亮。”孙志权说完，俯下身吻着何玑的那白白胖胖的面颊。

何玑站起身，面对着孙志权：“志权，我已经是半老徐娘了，就你还拿我当个香饽饽！”她激动的搂着孙志权的脖子。

孙志权也很激动，说：“何大姐，今晚还在老地方吧？”

何玑羞涩的点点头。

顾掬贤来到方玉晴的办公室，还是原来的办公室，外边多了一块“组织部”的牌子。

顾掬贤刚跨进办公室，方玉晴热情地把她拉到办公室桌旁坐下，倒了一杯水；顾掬贤静坐在那里等待这位热情的部长讲话，但她又着实害怕这位老革命的一二三。

方玉晴打开了话匣子：“小顾！”她亲切地、又好象是上级对下级那种屈尊附就的爱护似的说道“我今天是代表组织跟你谈一件事情，既是私事，也是公事。咱们的副县长吕向阳同志是位老革命了，在战争年代可以说是出生入死啊，可他一直还过着单身汉的生活，这不利于革命工作啊！考虑你的家庭条件和政治条件都较好，组织上想安排你来照顾副县长吕向阳的生活。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啊！”

顾掬贤没有想到这“照顾生活”实际上就是嫁给吕向阳为妻，她摇摇头，笑着说：

“我可不会照顾人家的生活，他的生活应该由他的家属去照顾才是”。

方玉晴也笑了起来，这是实实在在的笑，这对于这位三十来岁的革命女干部可真是难得的一笑。

“小顾哇，当年在延安的时候，组织上找我这样谈话，我也是不懂啊。让我照顾老郑的生活，我想参加革命工作就得服从组织安排嘛，我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了，几天后安排我和老郑结婚我还莫明其妙呢！”

顾掬贤这下才明白了这照顾吕向阳副县长生活的含义原来是嫁给他当妻子，吕向阳副县长那么急迫的把她调到县政府来的目的也就明了啦！

她毫不犹豫地说：“方部长，这事绝对不行，我已经有了对象，再说那吕副县长与我年龄也不合适，这件事我是不能服从组织安排的。”

方玉晴的表情显得严肃起来，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组织的安排呢！

她也毫不退让，加重了说话的语气：“顾掬贤同志，第一，这是组织的安排，所以，这件事你还不要就这样简单地回绝；第二，你有对象了？还没结婚吧？那就不能算数；第三，至于年龄嘛，你看我家老郑就比我大二十岁，孙中山比宋庆龄大二十八岁呢，年龄不能成为婚姻的障碍，更何况这也是组织为了照顾老同志嘛。”

顾掬贤不想再与这位张口闭口都是服从组织革命需要的方玉晴部长啰嗦了。这件事绝对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宁可不干这革命工作，她站起身，客气地说：

“方部长，恕我对这件事不能服从组织安排，我回去还要整理材料呢，就这样吧！”顾掬贤说完开门就走了。

方玉晴愣在那里半晌无语，心里暗想：组织的安排呀！组织呀！顾掬贤这人，咳！也难怪，她才参加革命几天，难怪她组织观念这样不强。她无耐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

“顾掬贤会想通的，这是组织的意图嘛，在革命队伍中，个人应该服从组织啊！这可是个原则问题呀！”

顾掬贤回到家就躲进了自己的卧室，随意翻着会议记录，可是方玉晴的话“照顾生活、组织安排”却总是在耳边响起，还有吕向阳那扁平的柿子脸上一双蛇一样的小眼睛仿佛也在贪婪的盯视着自己。

顾老夫人发现女儿今天有点异样，烧好饭来到女儿顾掬贤房间：

“掬贤，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先吃饭吧！”

顾掬贤怕老父老母跟着操心，也就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来到东角房小餐厅。

顾济民见了顾掬贤顺口问：“你济财叔安排了？”

顾掬贤回答：“安排了，烧水，给各办公室送水。”

顾济民点点头：“那好，让他自食其力。关于你个人的工作，我反复考虑，还是遵从祖训吧，不要从政，回到学校去吧！”

顾掬贤默默不语。她何尝不想回到学校去呀！她没有胃口，但还是免强地吃了半碗米饭，放下碗筷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顾掬贤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与周安瑞结婚，这样他吕向阳也就断了打自己主意的念头了。可是，要结婚就得先跟爸妈讲清楚，至于周安瑞，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这事已经刻不容缓了，于是她来到爸爸、妈妈的卧室，把方玉晴跟她说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他们，同时向爸爸、妈妈说了她要与周安瑞立即结婚的想法。

顾济民、顾老夫人听了顾掬贤的诉说，不由地联想到妹妹济秀当年的悲剧，心情就特别沉重。

顾老夫人担心地说：“掬贤，结婚是个好办法，那个叫组织的人会顺顺当当地让你结婚吗？他会不会出来干涉啊？”

顾济民皱着眉头对顾老夫人说：“组织不是指哪个人，是——是——”顾济民也说不清楚。

听顾掬贤讲到组织，而且又显得很威严，顾老夫人还是对这组织感到很敬畏：

“那这组织是什么呀？”

顾掬贤想给顾老夫人解释清楚，可是，她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能说得清楚，就打个比方说：

“妈妈，组织不是哪个人，就象咱们说‘革命政府’，这‘革命政府’也不是指哪个人。”

顾老人虽然还不清楚这组织，但顾掬贤的比方使她感到这组织是很神圣而威力无边的，她担心的说：

“这组织会同意你跟安瑞结婚吗？”

顾掬贤满有把握地讲：“这是新社会了，婚姻自由，他们干涉不着。”

顾济民不无忧虑地说：“事情也不一定那么简单，他们毕竟都是当官的，为了防止出现不测，你明天就和周安瑞去登记，另外也不要声张，咱们也不操办，结婚后你们俩先租个房子或者就住在家里也可以。”

顾老夫人和顾掬贤都同意顾济民的意见。

顾济民说：“事不宜迟，我去找安瑞来家里再商量一下这件事。”说着，顾济民披上外衣走出家门。

顾老夫人追到门外，拉着顾济民的衣角：“她爹呀，我这心里怎么总是七上八下的。听掬贤那么一说啊，这组织原来就是政府啊，咱们跟政府扭着来能行吗？”

顾济民紧紧的攥着顾老夫人的手，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顾老夫人。

心里暗想：“难道会重演妹妹顾济秀的悲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