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战友重逢 推心置腹诉心声
微服小城 生死存亡三流泪
一九六八年四月二十日,高阳被作为军人代表结合进了省革委领导班子——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省革命委员会的第一项任务是抓全省各市县革命委员会整顿问题,实际上是重新上报审批,按革委会布置,省里干部这段时间要集中精力遵照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指示,要下去搞一次调查。省革委副主任高阳同志四月二十九日来到了蓉阳县,这里是他的老根据地,他会得到更多的真实情况。跟以前一样,他不带任何随员和护卫,也不通知被调查的市县,一个人穿着普通老百姓常穿的衣服来到蓉阳县。他的这种工作方式曾作为一条主要罪状被造反派批审过多次,说他这是学封建官吏微服私访,也有说他是沽名钓誉的。高阳为自己辩解:共产党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为什么就不可以跟普通人一样到老百姓中去呢?难道为人民服务的共产党干部还害怕人民群众不成?高阳是位主持正义、大义凛然的真正的马列主义者,对打倒原省委主要领导人他始终持保留个人的反对意见,并且上书反映省委这两位主要领导人的功绩。
高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了的蓝色旧中山装,看上去象一位普通的在农村基层工作的普通干部,也象一位乡村学校教师。走下公共汽车,他以为这里熟人一定很多,可满街却都是生面孔,他离开这里到现在有十七个年头了,认识他的人确实是寥寥无几了。他来到车站附近一家小吃店,首先做了“三敬三祝”,这是当时的规矩,然后花了八毛钱、三两粮票吃了一碗米粥、两个包子,填饱了肚子。他临走时向一位中年女服务员打听吕向阳。
那中年女服务员先是摇摇头,后来突然想到:“啊,吕向阳,对了,你说的是被打倒的那个丑脸县长吧?”
高阳有意含糊地说:“是当什么官我不太清楚,吕向阳这人脸上有伤疤,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丑脸县长吧。”
那中年女服务员问一位年轻的男服务员:“小王,你知道原来的县长吕向阳家吗?有人找他。”
小王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高阳,好奇地问:“你是他什么人?”
高阳微笑着说:“我是他的表弟,刚从河南老家来。”
小王笑着说:“在蓉阳你一提丑脸县长,没有不知道的,可是若问吕向阳,就很少有人知道了。你问我就问对了,造反时我们去抄过他的家。我告诉你,门前这条大街叫九华路,你照直往东走,过了青龙河上的九华桥,继续往东走约四五百米,往北盯着点,左右都是连脊的青砖房,他住的是单独两间红砖平房,斜对面是蓉阳县制酒厂。”
“这位丑脸县长——我的表哥,是不是也犯了不少错误哇?”高阳见这位小王很开朗健谈,试探着问。
小王依然是满脸活泼的笑容:“丑脸县长犯了什么错误,我们可不清楚;现在当干部的不都一勺拿大被批审吗!他一个县长当然是在劫难逃了,不过丑脸县长可挺让老百姓佩服哇,不管怎么批审,吃喝睡都不耽误。去年麦收季节,一个公社揪去批审这些‘走资派’,批判前先去割小麦,我们好把式的农民都没有丑脸县长割得快,那活干得又干净又利索。批斗会愣是没开起来,老百姓没有发言的。”
旁边一位年长的女服务员说:“这丑脸县长还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老革命,听说他把分给他的住房让给一级残疾军人了,自己去住残疾军人那又旧又小的房子,这样的干部可不多呀!谁能忍心批这样的干部啊!”
高阳暗自点点头,心想,行啊,老战友。他微笑着对几位服务员说:“谢谢你们各位对我表哥的赞扬,谢谢你们了!”
高阳按照那位小王服务员说的路线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吕向阳的家。他站在路边仔细审视这两间红砖平房,已经又旧又破了;这就是那位女服务员说的一位残疾军人住的,吕向阳把自己新分的好房子让给残疾军人了。他暗想,这老吕原来是有些国民党军官那种腐败作风和不良习气,经过党的多年教育和实际锻炼,他已经是一位成熟的革命者了。当时他能起义那就少牺牲成百上千条性命啊,应该是有功之臣;看看手表,刚好是下午两点钟,他上前去敲院门。
好一阵子,才听到院子里有人走过来,边推院子门边说:“跟老子还客气起来了,进来就是了,门也没锁,敲什么门呢?”吕向阳以为是吕明修来了,开了门,见是一位陌生人,低着头,草帽沿压得低低的见不到面孔。吕向阳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奇怪的问“同志,你找哪一家呀?是不是找错门了?”
高阳不回答他,低着头硬是往门里走。
吕向阳并未拦阻,这年头,说不定又是哪路红派神仙莅临了呢!
高阳进院后照直进了正房,吕向阳不声不响的跟在后边。高阳进屋坐在木椅上,摘下帽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吕向阳说:
“我来找丑脸县长吕向阳。”
吕向阳见了这面孔,一愣,这不是高阳书记吗?可又想,高阳书记怎么会突然到蓉阳这来呢?省革委会也才刚成立呀?高阳不是省革委副主任吗?这么大干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这里呀?是自己的眼力不行了,还是这些天来总是思念高阳而产生幻觉了?他揉搓那唯一的一只小眼睛,凑近高扬仔细的查看着。
高阳站起身,大笑着:“哈哈,怎么的,是不是发大财了?连老战友都不认识了!我是高阳啊!”
吕向阳又惊又喜:“哎呀,我的高书记呀,人家都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可我家啊,天上掉下来个高书记呀!怎么来前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啊?”
两位老战友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亚男,亚男!”吕向阳向着东边的卧室大声地喊叫。
“什么事呀,大呼小叫的!”正在睡午觉的叶亚男穿着衬衣慌慌张张的走出来。
高阳微笑着向叶亚男点点头。
吕向阳指着高阳说:“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原省军区的政委高阳同志呀!”
叶亚男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站不是站,坐不是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又是倒水,又是拿烟。
高阳笑了起来:“哈哈,嫂子,我和老吕是老战友加兄弟啊,你别把我当外人,快回房休息吧。”
叶亚男红着脸说:“老吕叫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穿着衬衣就跑出来了,哪知我家来了这么大的干部呀!让你见笑了!老吕可是没少念叨你啊,你们哥俩聊吧,我这就去准备饭。”说着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高阳低声问吕向阳说:“几个孩子呀?”
吕向阳说:“有个女儿,在我儿子吕明修那里呢。”又补充说“她这两天身体不太好。咳,实不相瞒,我也是刚刚算是被解放,造反派几年不给我工支,你嫂子领个孩子也很艰难啊!把身子骨也煎熬坏了。”
高阳叹了口气说:“唉,孩子大人都跟着受牵连啊!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嫂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吃苦耐劳的人,你岁数也越来越大了,在生活上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呀!解放初你跟那顾掬贤的事——是叫顾掬贤吧?我总怀疑你可能还是有男女生活这种事,不然,她顾掬贤不会下死手砍你,你吕向阳也不会替她遮掩着说是特务分子顾济财砍的,是不是?”
吕向阳不言声,他知道许多事情是瞒不过高阳的。
高阳继续说:“至于枪毙那两个人,那他们是罪有应得,毒死四条人命啊!不过,正如你所讲的,证据不足啊!确实是草率了一些。”
吕向阳悲恸的默默的点点头。
高阳拍拍吕向阳的肩头说:“好了,不提那档子事了。后来你的工作还是很有成绩的,丑脸县长在人民中的口碑不错。现在把你所知道的干部队伍、群众对当前形势的反应等情况实事求是的跟我讲一下吧。”
吕向阳知道,高阳这就是开始工作了。他想了想,就从一九六六年刚开始搞文化革命那阵子讲起来,高阳仔细地听着,还不时地做着记录。
到下午五时,吕向阳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全部讲完了 讲得非常详细。吕向阳还是用着过去的称呼:“高书记,如果对我不保密,能告诉我你这次来县里是怎么安排的呀?”
“我吗,今天下午就这样了。叙旧、谈工作了,晚上我先自己找个旅馆住下。我来蓉阳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讲,准备用几天时间自己到处跑跑,了解一些真实情况,然后再找县革委主要领导、县里红派头头们座谈。你眼下所要干的事呢——今天你得给我准备好晚饭。”
吕向阳说:“晚饭自然是要在这吃了,可能都准备好了。”
吕向阳深知高阳的工作习惯,吃罢晚饭,他把高阳送到大门口。
高阳微笑着说:“你就不要送我了,为我保密啊!”
吕向阳担心的说:“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要小心点儿,一定要注意安全啊!那我怎么和你联系呀?”
“我来找你!”高阳离开吕向阳的家。
吕向阳还是不放心,又撵出来低声对高阳说:“老弟,少管闲事啊,只是了解情况,这红派的脾气你也知道,可不讲理啊!”
高阳找了个比较偏僻的旅馆住下了,这一夜他睡得很踏实;第二天早六时他起床,收拾完毕,来到蓉阳县第一中学。
学校大门刚开,他跟看门的刘师傅打招呼:“老同志,你是这的门卫吧?”
“是,你找谁呀?”门卫刘老头问。
“唉,我想来看一位朋友。”高阳随便回答着他。
谁知道这刘老头自从叶亚芬撕大字报的事发生以后,凡来人都要刨根问底:“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这下还真的把高阳给问住了,他含混的说道:“蓉阳一中原来的校长,他叫……”
“啊,你是找彭采校长吧,他还没‘站起来’呢,正好他现在负责打扫厕所卫生,你到厕所里那去找他吧。”刘师傅说着进了收发室按响学生吃早饭的电铃。
高阳问:“是早自习吗?”
“不是,是住宿学生吃早饭时间。”刘师傅说。
高阳进了校园,他先来到校园西北角的学校厕所旁。
彭采正用一把长杆粪杓从厕所里往外掏粪,他没有戴口罩,大粪汁溅得他满身都是。高阳站在那里默默的注视着:这应该是这个县城资力最深的一位老知识分子了,如今是一名清洁工人啦,就是不当清洁工人,他实际上也无事可干了。这真是人才的浪费呀,巨大的人才的浪费呀!
高阳来到彭采身边问:“您是彭采校长吗?”
彭采停下大粪杓,低着头说:“我有罪,我有罪,我是‘走资派’、反动学术权威彭采。”
“您是哪年到蓉阳县来工作的?”高阳关切的问。
彭采依然低着头:“我是在一九五五年调转来的,我执行了资产阶级教育路线,我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我有罪。”
高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跨前一步,拍着彭采的肩头说:“您辛辛苦苦的教书育人,何罪之有哇?要相信我们的党和人民!”
彭采听了,泪水涌出,惊慌的四下张望,又低下了头。
高阳离开彭采,向学生打听到食堂的位子,随着去吃饭的学生他径直向食堂走去。
这个食堂还真不小,看样子可容纳六、七百名学生就餐,这些学生都是蓉阳县各公社生产队农村的孩子。高阳看到大餐厅后边一伙伙的学生站在那里“三敬三祝”,唱《东方红》。他从这些学生身后向食堂里边走过去。食堂里边一个墙角处堆放着一堆有些发霉的各种蔬菜,一进食堂门高阳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馊菜味。食堂的地下到处是垃圾、剩饭菜、馒头渣,甚至还有整个的馒头、整碗的米饭。吃饭的学生也是端着碗这桌走那桌,甚至有的学生甩馒头打闹。
高阳问一位正端着饭菜走过来的女同学:“请问这位同学,你们是凭粮票买饭吃吗?”
那位女学生点点头。
高阳又问:“粮食很紧缺,为什么有的学生把菜、馒头扔到地上啊?”
那位女学生回头看一眼卖饭的窗口,低声说:“在饭里经常吃出了老鼠,馒头里还有苍蝇蟑螂。学生气的就把饭菜倒掉了。”她把手里端的半碗饭送到高阳面前“你闻闻,这饭又馊又酸,没办法,也不能饿着啊!”
高阳闻了闻,饭果然是馊了的,实在是忍无可忍。他见卖饭口北边有个门,知道从这里可以进厨房,他想找食堂管理员了解一下情况。他推了几下门,却在里边挂着,他轻轻地敲着门,里边一个声音很蛮横:
“敲什么?敲丧呢!”
看样子门是敲不开这门了,高阳到卖饭窗口向一位女同志问道:“这位师傅,请你帮我叫一声食堂管理员老师。”
那女的斜眼瞪着高阳,没好气的说:“‘要斗私批修’,先背诵语录,你懂不懂规矩?”
高阳立刻明白了,他在省里也经历过这规矩,没想到这偏僻的小县城也紧跟形势。于是他说:
“‘为人民服务’,请问,可以给我叫一声食堂管理员吗?”
那女服务员怒视着高阳:“‘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滚开,不要影响学生买饭!”
高阳又到另一个卖饭窗口,这是一位有六十来岁的老师傅。高阳非常客气地说:“‘为人民服务’老师傅,有劳你帮我叫一声食堂管理员老师。”
这位老师傅回头告诉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要斗私批修’去到里面把‘什么狗’叫来,有学生家长找他。”说完又回头告诉高阳“你先等一会儿,马上他就会过来的”。
高阳在北边墙角处站着等着这位食堂管理员。一会儿,他见刚才自己没办法叫开的门开了,出来一位三十左右岁、胖乎乎的长着两只小睡眼的高个子男人。
高阳迎上去问:“‘为人民服务’,你就是这食堂管理员吧?请问,怎么称呼?”
沈默久那小睡眼斜了一下高阳,很不客气地说:“‘阶级斗争是纲’,我是管理员,怎么称呼就免了吧。你有什么事就说,我可没有时间跟你老母猪晃荡尾巴——闲磨——”沈默久没有说出后半句,也许他自己也知道太粗俗了。
旁边围过来的几个红派学生中有快嘴的对高阳说:“‘要复课闹革命’,他叫沈默久,可别念成‘什么狗’哇!”学生一阵轰笑。
站在这快嘴学生旁边的一位学生问快嘴学生:“‘凡事都要问个为什么’,哎,‘什么狗’说老母猪晃荡尾巴是啥意思?”
快嘴学生撇着嘴说:“老母猪后屁股是啥呀?不是那个撒尿的吗!意思是不闲磨嘴皮子!”
高阳也听到了这两个学生的话,但他还是非常客气的说:“为人民服务。沈老师,我呢,给你提点意见,这食堂涉及学生身体健康,饭菜是不是卫生你应该很清楚,至于是不是经常这样,我没有调查不敢下结论,从今天食堂卫生环境看,管理很成问题呀,你自己看看。”
沈默久有些恼火了,瞪起他那双小睡眼,气急败坏地说:“提水桶上戏台,你算打什么家伙的?这里好坏用得着你来指手划脚吗?搬块豆饼照照,你算老几呀?跑这来侧着身子放屁——横嗤!”
高阳真想不到,一位人民教师竟然就是这种水平,他知道跟这种人是讲不出什么道理的。很多学生也都围上来凑热闹,他便默默地离开食堂,可是沈默久却在后边跟着他。高阳向几个同学打听学校主要负责人办公室,红派学生们见沈默久在后边摆手,所以没有人告诉他。这时一个女同学拿一本诗词在读着,胳膊上也没有戴红袖章。高阳走过去问:
“‘为人民服务’,同学,我打听一下学校主要负责人办公室,你能告诉我吗?”
“什么狗”在后边一看这女学生是白雪吟,他知道单只摆手是不顶事的,就威胁白雪吟说:“别狗咬耗子多管事啊!”
白雪吟本来对沈默久无中生有写那样的大字报还闷着一肚子气。
她先背了一段语录:“‘我们应该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全心全意地为中国人民服务。”然后,她指责沈默久说:“你算什么人民教师,满口脏话,你佩人民教师这光荣称号吗?”
高阳为这女学生的义正严词所敬佩,说:“好,说得好。”
沈默久脑羞成怒,他揪住高阳的衣服领子,气急败坏的大声喊:“有人到食堂搞破坏了!有人到食堂搞破坏了!”
很多不知情的红派同学围拢过来,沈默久揪住高阳的衣服领子不放。正这时红派头头康敬生、国文革走过来,不容分说,照高阳脸上就是一拳;接着又上来几个红派学生把高阳掀翻在地,拳打脚踢。
那边又有几个红派学生拿着棍棒赶过来。
白雪吟见这些人如此野蛮,竟然对一位老人大打出手,那几位拿着棍棒的要是赶过来,老人生命就危在旦夕了。她听说,前一段时间地区那里武斗就打死了十几个人。情急之下,她挺身上前,趴在高阳身上,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们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打人,我伯伯犯了什么错?他是我的伯伯,同学们住手哇,他是我的伯伯啊!”
国文革听白雪吟说是她的伯伯,停住了手,并制止了其它同学。他想到了和自己要好的白雪莲,这被打的人不也就是白雪莲的伯伯吗!
高阳踉跄地站起来,对领头打人的国文革和康敬生说:“这两位革命同学,总得问个青红皂白吧?为什么大打出手啊?要文斗,不要武斗。过去,在战场上,即或是对待荷枪实弹的阶级敌人,只要他放下武器,我们还优待俘虏,不准打骂哪!你们为啥要这样不讲道理啊?”
沈默久从身后照高阳屁股上就是一脚:“你快点土豆子搬家——给我滚球子吧!你跑这装什么大头蒜!油嘴滑舌,从哪来的你就还滚哪去!”
高阳回过头,充满血丝的眼睛怒视着沈默久,厉声说:“你——你简直是个流氓。凭你这样的教师能培养出革命的下一代吗?误人子弟呀,真是误人子弟呀!像你这种人怎么能培养教育我们的下一代啊?”
有几个学生又想冲上来,白雪吟使劲地拉着高阳说:“快走吧,伯伯,你在这地方跟这种人讲不出理来。”
高阳痛惜的摇着头,跟着白雪吟走出食堂,向校门走去。
白雪吟关切的问:“伯伯,你是外地的还是本县的?”
高阳感激的看着白雪吟说:“我是外地的,伯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见义勇为,伯伯恐怕就把命扔到这里了。”
白雪吟见高阳满脸青紫,一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她从口袋里掏出吴琪给她领肥皂、香皂和火柴的五元钱说:
“伯伯,我这有五元钱,你拿着买车票吧。快回家吧,我也没有多的钱了。你要是还有钱,我就陪你先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以后可得离这些人远一点啊!”
高阳很为这种仗义乐助所感动,他激动得拉着白雪吟的手,禁不住那两眼的泪水,他蹲在地上,眼泪不断地涌出。好一会,他站起身对白雪吟说:“孩子,伯伯今天虽然被打了,但我心里很高兴、很安慰。从你的行为表现,我看到了希望和未来啊!”他想到八年抗战、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死了那么多人,活着的又不能被人理解,有好多人还被看管着劳动教育,受尽了侮辱和折磨;原本一些善良单纯的孩子们,如今到处打砸抢。难道老一辈出生入死、抛头洒血,就是为造就这样的接班人吗!好在不是所有的人都良心泯灭,眼前的这位女中学生就很有正义感啊。高阳问:“你叫什么名呀?”
白雪吟拿着五元钱说:“我叫白雪吟,你快走吧,想一会儿再出事,那个叫沈默久的老师很坏的。”
高阳感激的说:“钱你收起来吧,我有钱!”
白雪吟判定这位伯伯是一文不明的,硬是把钱塞到高阳手里。
高阳只好接过这五元钱,说:“谢谢你了,白雪吟同学。”
“不用谢,谁都兴许有难处啊,快离开这里吧,你跟他们是讲不出道理的。”白雪吟催促着,她怕再出现刚才的事。
高阳由学校东侧的路向北走,在十字路口处一个小餐厅喝了一碗水。自己一想,这一早晨的生活也挺有冲击性,也算是丰富多彩吧。老早的跑到学校去挨了一顿暴打,要不是白雪吟这女同学挺身而出,说不定我高阳这老命还搭进去了呢!
他向餐厅中的人员打听县医院的位置,一位好心的中年妇女说:“同志呀,你是农村来的吧?可要小心点,看你那脸青一块紫一块的,你那右边的眼睛是原来的毛病,还是怎么搞的?赶紧到医院去看看吧!”
经她这么一说,高阳也感觉到满脸更加疼痛,到收款台旁边的镜子中去看一下,把自己吓了一跳,左边腮帮子都青肿了,右边一只眼是深紫色,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了。他心里宽慰着自己,自言自语:“比当年打小日本子风险小多了,那时候弄不好吃饭的家伙就被打丢了,今天不管是青是肿,这吃饭的家伙还长在肩膀上。”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那位妇女告诉高阳:“老同志,餐厅前边这条路往东走到青龙河九华桥,医院就在桥这边道北。”
高阳又问:“你们可认识蓉阳一中叫白雪吟的学生?”
那妇女向着饭店里喊:“你们谁认识一中叫白雪吟的学生。”
没人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