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常秋多么想留住她,但是她不能,不知道以什么身份把时苑留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出租车离开自己的视线。
时苑坐上车,透过车窗,看着巷子里的她。眼底溢出泪水,她心想:过了几年,两个人又是这样错过,甚至连对方的名字还未曾知道。
“去哪儿小姑娘”司机已经在巷口等了有一会儿,他自然心急,赶紧完成这单,跑下一单。
时苑缓过神,深呼了一口气,“泰禾小区”,说完又看向车窗外。
然而,司机一脚油门,车已经驶过了巷子。
时苑被惯性恍了一下,随即她扭过头拿出了耳机,继续了《Kiss It Off Me》。在音乐的包裹下,她暂且平静了心情,但脑子里依旧还是那个人的身影。
常秋在巷口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她喜欢骑自行车,享受微风拂过脸庞,吹乱发丝的过程。她把相机放回了包里,拿出了杂乱缠绕在一起的耳机线,她又要开始听歌了。
常秋几乎除了和人交涉,剩下的时间不管干什么,都会戴着她的纯白色有线耳机,听着随机播放的歌单。
常秋在以前的日记里提到过,音乐是她的栖息地,现实只是她的暂歇地。
这次她直接把音乐切到了《散去的时候》。
“Just leave me alone,It’s better off I’m on my own,You know I tried my best to hide”
常秋仍然能感到在心头一阵阵席卷的钝痛,无边的不真实和苦涩将她淹没,她已经不能理智,无措地沉沦在汹涌的情绪中。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车到了,姑娘”
时苑像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提线木偶。打开车门,径直地迈下车,走进小区。
在太阳的强光照射下,时苑摇摇晃晃地走着,走的很慢。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音乐与头颅共振的节拍,在她现在听起来,却只是嗡嗡作响。
房门重重地被关上。时苑把包丢到客厅的地板上,迈着抬不起脚的步子,来到卧室,扯住窗帘,使出她现在仅剩的力量用力拉上。
她突然脑子里出现了什么,不再是一片空白。拽掉耳机丢到床上,转头跑进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双手抵在洗漱台上。她某种感官出现了持续性的幻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在试图自发地摹画那个人的廓形,复现那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感官不受控的泛滥,记忆无意识的反复。自从那年在网吧的遇见,那人就像一条海带,缠绕着时苑,消化着她。
眼神接触时的炙热竟然感受到了彼此间的想念。
临走时她一直看着我离开,她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回忆到这,时苑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自在,脑子要炸掉了。她直起身子,走到里面拿起淋浴头,朝着身体就打开了。
冰冷的水一瞬间打湿了她的衬衫,她想到了吃饭时老板对她的行为,她感到恶心。每次出去和客户吃饭,遇到这种情况,时苑都会回来把自己的全身认真冲洗一遍,她不想沾染上什么。
时苑拿着淋浴头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身子慢慢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她想到那会儿是那个人替自己出了风头,哪怕事后那人要冲着那个男人弯腰道歉。
泪水蓄满了时苑的眼眶。突然意识到那年在网吧,她站在自己对面,敲着电脑背面,不是提醒自己,她给自己买了泡面,而是提醒自己,那个不正经的网吧老板在身后。
时苑打着冷颤,双手抓着自己的裙子,埋头大哭起来。过去这么久,她不仅没有被自己忘掉,还再次以这种方式遇见了。时苑想知道她的名字,并且自己好像真的忘不掉她的存在了。
常秋把共享车停到了停放点,正巧旁边有家便利店。她走了进去,身上没有灵魂补给,要及时续上,常秋熟练地从架子上拿了一盒纯境。
她往收银台走的时候,瞥见货架上有自己没见过的酒。“这酒看着眼生,买来尝尝吧”,常秋拿起一提,自言自语道。
常秋出了便利店,转身走进了居民楼。
常秋上大学这几年,一没课就去离校不远的照相馆做兼职,就是给正牌摄影师打杂的,常秋觉得照相馆还算安静,比奶茶店快餐店好很多。
她用攒下的钱租了一套老旧小区的36平的房子,从大三就搬到这儿住下了。
常秋把买来的酒放到一旁,从裤口袋里掏出钥匙。房门已经有些生锈,费力捅进钥匙孔,左右来回转两下再往右拧三下,这才把门打开。
房门嘎吱嘎吱打开,常秋低身提起酒,走进了屋里。
她把酒放到桌上,桌上都是最近打印出来的相片,还有一个纯黑的本子,那是她的日记本。放下挎在肩膀上的包,顺手丢到了桌旁的小矮凳上。
常秋长叹一口气,像是身上沉重的包袱终于消失的惬意。她坐到了椅子上,微微往左倾身,从斜挎包里拿出相机。
她握紧相机,右手用力一撑桌子,身子坐直了。常秋脑子里突兀地蹦出了时苑的背影,她的双眸一颤,仿佛因时苑,自己身上过了电流,刺到心脏。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头涌了起来,传至指尖。
握相机的手发颤,她把相机放到了桌上。手腕筋骨微凸,右手缓缓掏出刚买来的烟,左手打开烟盒,颤颤地拿出一根烟,叼在了嘴上。嘴唇不知怎的,和手一样,都有些抖,烟都要含不住,左手放到嘴边,稳固住叼在嘴里的烟。
右手从桌上拾起打火机,点燃了烟头。她放下打火机,摁了摁桌上的相机,失了焦的眼神再次聚在了相机里的画面里。
相片里有那个人低头走过来的身影。放大再放大,她身子前倾,眼睛都要扎进相机里。左手去扶相机,动静太大,手指碰到了快要掉落的烟灰,身子猛地一抖,烟灰掉落在了相机上。
伴着手指灼烧带来的刺痛感,她用手抹除了落在相机上的烟灰。她看着相片里的身影,终于任由自己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常秋嘴唇用力地含住烟。手指明明灼烧的很痛,但指尖还是冰凉。打开照片打印机,她想要把那张相片里,令自己无意识沉沦的身影打印出来。
尽管想起那个人,看到那个身影,自己的心脏会产生过电般的刺痛,但常秋还是忘不掉她,自己虽然不那么承认,只觉得是自己太过于恋痛。
冰冷蔓延到时苑的全身,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她扶着身后的墙壁站了起来。衣衫被水流打湿,水滴还在垂直地往下滴落。时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的唇没有一丝血色。
打湿的衣衫沾着她的上身,衬得她的身影更加纤薄。那双眼结满了愁绪,发梢滴落下来的水滴,染上她的睫毛,混着快要干涸的泪水,缓慢眨了一下。
时苑回到卧室,一个人往床边走去,踩过地板上的阴影。
身子失去重力,倒在了床上。时苑的身体忍不住颤抖,微微拧眉,双眉间尽显痛苦。天生体肤就白的透亮的时苑,这下脸庞几乎白的更是没有一点血色。
望着昏暗光线下的天花板,湿发凌乱的在床上铺开。时苑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
常秋把已经熄灭的烟头轻轻放进烟灰缸里。随手打开桌上的本子,写下:今天,遇到她了。她还是那样,那样奇怪,那样让我不知所措。
半晌,常秋带着失神,破开桌旁买来的酒。听见“呲啦-”的声音,她觉得眼前划过无数个那人的神情,刺得脑子中的某根弦要绷断。
常秋感到喉咙发干,合了合眼,忍住酸涩感,吸了口气,握着酒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罐。酒精很快在她身体里发酵起来,周身冰冷,手脚麻木。
握着酒罐的手狼狈地放下,常秋垂着头没说话,潮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
“真是胆小,眼睁睁看着离开。”常秋自嘲道。她说的很慢,音色拖得有点长,被酒精麻痹的语言系统导致咬字也不是很清晰。
吸了一口气,她拿起那张打印出来的相片夹进了本子里。合上本子,才呼出那口气。
隔着窄窄的过道,两人久违的对望。
相机里虚焦的画面增添了扑空的不真实感。
这一次彻底激起了二人心中的跌宕和波澜。是搁置了四年的续篇,还是从人海里翻出的废稿。是相似的互相排斥。还是对仗的相互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