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目露寒气,言辞犀利起来:“陶大人传唤前来,一不问前因后果,二不理证人之言,只一顾言语引导,企图以三言两语妄下结论,盖以不明之罪,如此随便取巧之举,敢问陶大人,陛下可知?”
启安帝最恨欺上瞒下、滥用职权之人,就陶杌方才不问缘由,用言语引导闻卿竹揽下所有罪责的方法,若真因此定了罪,事后再有人去殿前参他一本,那他必定会被停职查办。
少年一身青衣如山中松木,不轻不重的语气,却如同惊涛之石,震撼了堂前所有人。
候在两旁的记录官目瞪口呆,迟迟不敢下笔。
论嘴上功夫,少有人能胜过宁绝,闻卿竹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只在后面偷偷笑着,没有多少惊讶。
反观季子越和陶杌就不一样了,他们第一次知道这位探花郎如此巧舌如簧,尤其是后者,他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手指举起,“你”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反驳的话来。
“陶大人要审案,宁某无话可说,但是,请秉公处理,在下虽官卑职小,却也是殿前谏官,若亲眼见他人渎职不公,那作为忠君之臣,必然也不会欺上瞒下。”
宁绝漠然说着,他站在中心,背脊挺直,漠然的眼神带着不言说的威胁。
心中气愤难掩,陶杌紧咬牙关,猛地一拍案:“放肆,你……你这是,在威胁本官吗?”
“不敢。”
宁绝拱了拱手,面色不改:“若大人觉得宁某所言有半句不妥,大可将我锁起来,亦或去殿前辩论一番,若下官有错,我自当认罚。”
可若他没错,那便是陶杌错了,他也该被停职查办。
发怒如何,拍案又如何,半点都唬不住他。
陶杌有些踟蹰,他一个从三品的大理寺卿,职位比宁绝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若换做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必是对他恭恭敬敬,就算不讨好,起码也不敢轻易得罪。
可偏偏,今日他遇到了个硬茬。
“咳咳……”
看他双目喷火,季子越轻咳着,忍不住打起了圆场:“大理寺向来秉公执法,自不会有冤假错案发生,宁大人放心,陶大人肯定会明察秋毫的。”
“我肯定相信陶大人。”
警示的目的达到,宁绝也适当退步,递了个台阶上去:“陶大人是父母官,想来也办过不少斗殴的案子……”
他转头看向闻卿竹,似真似假道:“小闻大人可以放心了。”
他三两句话就把单方面的凌虐转换成了双方斗殴,陶杌拧眉,许多话都被噎进了喉咙里。
桌上醒木被握紧,他瞪着恼怒的双眼,胸口急剧起伏,众目睽睽之下,陶杌咬紧牙关大口喘息,许久才平复了情绪。
“本官审案,自有分寸,用不着旁人多言。”
他不欲跟宁绝争辩,转而看向闻卿竹:“宁大人既提起,那小闻大人不妨说说,此事究竟因何而起,你又是如何把许公子打成重伤的?”
他知道宁绝难缠,也看出了闻卿竹不善诡辩,所以,他尽可能让后者自己开口,不给对方模糊事实的机会。
事态也确实如他所料,闻卿竹听他这一问,没什么犹豫就直接说道:“起因就是,许长羿口不择言,当着一众百姓的面出言侮辱诋毁我父兄,我于气急之下打了他,一时不察,致使他摔下楼弄伤了腿。”
“所以,你承认许公子的伤皆由你所致?”
“是。”
“他可有伤你?”
“没有,他打不过我。”
“所以,是你单方面的凌虐他?”
……
陶杌疾言厉色,饶是闻卿竹再迟钝,也知道凌虐二字过于夸张了,他皱着眉,回头看了眼宁绝低沉的脸色。
“小闻大人,请回话。”陶杌厉声阻止二人眼神交汇。
闻卿竹转头,脸色不善道:“我没有凌虐他,他摔伤只是意外,如果不是他故意刺激我,我不会踢他那一脚。”
“可你最后还是踢了他!”陶杌冷笑道:“并且从始至终,许公子不曾还手,你在明知他打不过你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重手,最终致使他摔下楼重伤难愈,小闻大人,恶意致他人重伤者,杖一百,徒七年,并以被害者伤情估算处罚赔偿金额,你可知晓?”
看似询问,实则混淆视线,他三两句下了定论,话里话外无不是站在了许长羿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