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徘徊赭琉县十日,众人竟发现此处是出宫这么多日以来去过的所有郡县中,最为轻松自在的地方。
许是自己租了小院子来住,每日生火做饭,生活起居不假于他人之手,故而生活有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且出入又都在一起,众人的感情越发好起来。
这些日子里,白日里杜诗阳和章万安带了大伙儿不是城里头转转,就是附近的村庄里溜溜,以寻常过客的身份,出入于各类商铺,行走于田间低头,亦常常放慢了脚步,找了放牛的人来聊聊天,就当是了解民风,方便知晓而今赭琉县人民对当今圣上和朝廷的口碑。
多日下来,发现这里的人们很是淳朴,生活亦很是幸福,各类层级的人们都满意朝中的各类民生政策,鲜少有诟病之处,故而杜诗阳很是快活。
到了晚间,杜诗阳便和章万安与令华卿在院子里饮酒下棋,再聊些有的没的,或打趣些白天的所见所闻,日子过得逍遥自在。那章万安没有晚睡的习惯,每每到了亥时便要去歇息,故而每日晚上到最后,都是杜诗阳和令华卿在月色下畅聊,虽说二人在宫中亦常常晚上见面,但终究是在宫中,诸多不便,而今到了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杜诗阳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竟是什么话题都敢私下与令华卿说了来,偶尔聊到男女之情,便是再能说会道的令华卿,都不敢贸然接嘴。
就这样过了十日,至了第11日,杜诗阳突然说要去赭琉县老皇城的烟花巷里头瞧一瞧。
众人皆是无奈,没想到杜诗阳还真的来玩这一套,只得个个红了脸,不好作声。杜诗阳知道去那种地方不好成群结队,故而遣了一众人都留下,只叫了章万安,带了不情不愿的令华卿去。
便就是百般不愿意,令华卿还是叹了口气,随了两位主子骑了马进城,入了旧宫,朝后宫方向行去。
果然如章万安说的那般,赭琉县的烟花巷柳之处很是繁盛,里头各种因家道中落或谋求生存的男子多得很,令华卿几乎不敢相信,原来男子卖起艺来,也是各领风骚的。
许是身姿挺拔,样貌非凡,杜诗阳和章万安一出现在其中一家名为“莺歌台”的小楼门口时,那吆喝客人的老男人便双眼冒金光一般将人迎了进去,又是倒酒又是让卖艺的哥哥们跳行剑舞,尽情表达男性之阴柔美,把杜诗阳和章万安哄得开开心心,令华卿瞧着,二人丝毫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杜诗阳还好,令华卿是了解她的,她断然不是好色之徒,喜好这声色犬马之地的人,今日定要来了此处,想必有她的原因,只是那章万安,全程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些个阴阳不分的男人身上,实在令人看不下去。而对于令华卿来说,他骨子里的男子阳刚血性是没有变的,此番看到面前这些媚态的男人聚集在一起搔首弄姿,时不时脑子里浮现朱鸿襄的脸,简直令自己多一秒都呆不下去了。
“二位女主儿,这舞也看了三场了,您二位悄悄,哪位小哥哥您满意啊.....我给您准备个休息室,把他送去给您放松放松~”说话的是莺歌台的老板,一个连根胡碴都没有的男人,堆了一脸的媚笑凑上来问杜诗阳和章万安。
“我瞧着都不错!”章万安有些玩味儿地笑着,看向杜诗阳:“姐姐觉得呢?”
“华卿觉得哪个好?”杜诗阳一开口,将令华卿吓了一跳:“你也是男人,以你的审美,哪个男人我最喜欢?”
“小姐.....”令华卿皱了眉头:“舞也看了,该回去了。”
“看了三场舞,我也累了,不放松放松,老板如何赚钱?”杜诗阳满脸的玩世不恭,那是令华卿从未见过的表情:“华卿,你帮我挑一个。”
“小姐!不可....”
“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位公子你多虑了!”那老板又凑上来对令华卿劝说,然而话还没说完,身边两个跌跌撞撞的醉鬼,举了酒壶就踉踉跄跄扶着走过来,亦不知是太醉了还是什么原因,近了令华卿时,突然与令华卿撞了个满怀,将手里的酒撒了令华卿一胸口都是。
令华卿甚至还未反应过来,杜诗阳一个反应过来,身形敏捷地将令华卿拉到身后,而后只听歘的一声,杜诗阳腰间的软剑,已经架在了那醉酒的其中一名女子身上。
周遭空气一凝,那被抵了剑在身上的女子顷刻间酒醒一半,随即怒火道:“干什么?!不就是洒了个酒?!拿什么剑?杀人啊?!光天化日之下,还在身上藏剑!老娘可要报官了!告你个百日行凶!”
“小姐.....”令华卿低声提醒杜诗阳:“切莫引人注目....”
杜诗阳瞧了瞧那虽然言辞嚣张实则大气都不敢动的醉鬼,心想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故而小题大做了,故而慢慢收了剑。
谁知,杜诗阳这边收了剑,另一个醉鬼却不依不饶道:“哪里来的死女人,敢骂我姐妹儿?!”说罢,借着酒力便是一拳朝杜诗阳挥过去。
那章万安虽是全程嬉皮笑脸,但关键时刻她还能看杜诗阳挨打,那一拳还未落下,章万安眼疾手快,一拳已经砸在了那挥拳的女人胸口上,疼得她呜哇乱叫,随后从胸口掏出一把刀,便要朝章万安扎去。
杜诗阳反应过来,随即一脚踹至那人身上,两方竟莫名其妙打起来,场面一度混乱,整个舞池都是人们四处跑窜的身影。
不过就是两个醉鬼,本是很好应付,谁料那两人竟带了一群家奴,清一色的男子,听着主子在上面嚎起来,不由分说齐齐冲进舞池,便与杜诗阳他们打斗起来。
那些家奴是见什么便拿什么去抡章万安,边抡边往外偷跑,章万安气不过,便一路追着他们打,谁知,竟莫名其妙被带出了楼里,出了楼后,反而四处冒出更多的家奴,围着章万安便是各种挑衅,章万安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莺歌台,想着杜诗阳功夫比自己高多了,定然是会自保无碍的,便索性和那群没完没了的家奴混战起来。
那边杜诗阳亦是被数十个手持长剑的家奴围攻着,心中想着没什么力道的令华卿,一次次将他护在身后,却越发觉往里头冲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且都是有备而来,心中警觉到怕是些赭琉余孽摸到了自己的行踪,故而才制造了这么一场打斗!
这根本就是冲自己而来的!
杜诗阳敏锐得发现,若是再在这屋子里斗下去,自己一身武功施展不开来,体力很快就会耗尽,到时候别说护不了令华卿,连自己都会受伤!
“华卿,跟着我走!”杜诗阳低吼着,死死拉住身边的人。
“别管我!”令华卿几乎双眼喷火,一脚将身边的人踹倒,随后挣脱开杜诗阳:“小姐,你莫要在此地受困!出去才能不受挟制!”
杜诗阳被令华卿强力甩了手,再想将人牵过来,却发现已经没法牵过来,令华卿几拳之下,竟然自己杀出个道出来,踹得脚下人嗷嗷直叫,这才想起来,那令华卿不是不会功夫,只是没什么力道而已,除了用不上力,运不了功,他的每一个招式,都不在自己之下,对付这些人是绰绰有余的,只要这里没人用内力驱功。
杜诗阳一瞬间放心下来,这才踩了两个人的肩膀上,从窗户一跃而出,众人见杜诗阳逃出屋子,便瞬间集结,一涌而出,追着杜诗阳而去了,只留十余人拿着刀子,将令华卿团团围在中间,一时僵持不下。
令华卿扫视一周,良久,寻了个开了小差的家奴,捡起地上一柄长剑,便作势捅去,那家奴倒也反应快,随即一个偏倒,令华卿猝不及防,却又瞬间稳住身形,而后朝屋外跑去,远远瞧见杜诗阳朝城外跑去,亦顺了她的方向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