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奴以为公子连奴都不想理了.....”木桐收敛了情绪,却克制不了真实的哀伤,满眼清泪跪在榻前:“这么多天了,公子终于说话了.......”
令华卿看了看站在牌位边上左右不是的宫奴,却是一如既往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叫如琴...”那唤做如琴的宫奴便连忙挨了桌子跪下来。
木桐这才将门口的另几个宫奴一并唤了进来,一排跪下行礼后,木桐便挨个介绍起来:“公子,这四个,本是司艺库的奴才,故而当初进宫时便取了琴、棋、书、画四个字。此四人一直掌管司艺库的物件儿,未伺候过人,和宫里的主子奴才也打交道少,闲王说公子回来的话,定然不喜欢呱噪,因此选人的时候,专门挑了这些不碎嘴皮子的奴才,他们安静细心,闲王说最适合公子,故而将人挑了来伺候您。”
“如琴、如棋、如书、如画,拜见公子。”
四人便纷纷行了礼,令华卿心中一愣,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徐知闲居然照旧这般为自己着想,但自己似乎并不愿意要这么多人陪着,故而便淡淡道:“你们莫要跪我,我亦不是你们主子。这宫里,你们与我皆是平等,我亦不喜有人跟着,你们出去吧。”
木桐知道令华卿的习性,只得暂时先让人都出去,以免吵了他来,至于日后令华卿定然是会被封为圣君一事,目前还轮不到自己去透露,自然也就不会过多强调这华卿宫必须有这么多宫奴的原因。
待琴棋书画四人都退下,木桐便要自己将那牌位挪了,令华卿依旧虚虚一拦。
“公子为何要这牌位照旧摆在这上头?”木桐不理解。
“并不重要。”令华卿此时已无心绪起伏,自己又能活多久呢,这牌位放与不放,自己都不在意。生死既已由不得自己,何故还在乎一块牌位?权且就放着吧,也好时刻提醒自己,行将就木。
“公子....”
“好了,木桐。”令华卿难得说这么些话:“这些年,你可还好?”
“好....好.....”浅浅一句问候,木桐又心酸起来,念起这么多年对令华卿的思念,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与其回头看,不如说一些日后好好过日子的话来,于是木桐便道:“陛下念木桐曾陪伴公子多年,故而待奴极好,留在了身边.....公子,您这次回来,木桐真的感谢上苍......可看到公子这般不吃不喝,又担心公子身体.....”
“回宫不是我的本愿。”令华卿叹了一口气。
“奴明白.....”木桐低头回应,自己随了杜诗阳去的赭琉县,这两个多月的所有事,是清清楚楚的。
“木桐,我想问你个事。”令华卿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四下无人,有些问题,只能问木桐。
“公子尽管问,只要奴知道,奴全部会告诉您....”
“我妻子.....釉心,还有我的孩子....铭恩,现在在何处?”令华卿急切问。
“公子莫急......”木桐想了想:“奴亦不知道他们在何处.....但奴能拿命保证,陛下从未伤害过他们....那日公子在官驿昏倒后,下午的时候陛下便带了您和奴才们启程回宫了.....至于他们.....奴虽然不知去向,但陛下一定没有伤害过她们.....并且....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陛下已经知道了....”木桐闪烁着眼神:“知道那李釉心并非您妻子,铭恩亦只是您的义子了......”
令华卿心里咯噔一响,竟然连如此隐秘之事,都被杜诗阳发现了!!究竟是谁?!将如此秘密说给了杜诗阳听?!!!难道是章万安?!不不,她自己都不清楚!!难不成是釉心自己!??不,她全身心向着自己,亦不会自曝身份.....
“是谁说的?!”令华卿看向木桐的眼光一寒,木桐从未见过令华卿这样狠厉的眼神,当即吓得一缩:“奴....奴也不知道....只是听陛下说过....说‘那李釉心和那孩子既然不是华卿的孩子,那便放过他们就是’.....”木桐只得学了杜诗阳的的口吻来说。
令华卿心中又一次一颤,如此说来......若釉心和铭恩,倘若真是自己的妻儿,那杜诗阳是不是要杀了她们,不留余根,才好将自己的后路全断了,方能干干净净带回宫来?!
好狠的人!!杜诗阳,你果然依旧心狠手辣!!
令华卿随即涌上一股怒火,然后看向木桐胆怯的眼神,当即又堪堪压了下去,不敢再有所表现。
“公子.....奴以为,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您的妻儿,他们都是您珍惜的人,”木桐瞧着桌几上的汤药已凉了许久,缓缓将其挪过来,端至令华卿面前:“奴的学识没有公子多,说话也不如公子好听,可是有个道理,奴明白得很....若是有自己要守护的珍贵的人,那便是想尽一切手段,哪怕是自己吃亏,吃苦,也要守护好他们.....公子,您喝些药吧.....您不喝药,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到时候,您便是回到她们身边,亦没有气力去照顾她们了.... ”
一番话点醒梦中人!!
令华卿骤然间醍醐灌顶,如此浅显的道理,自己竟几乎忘记了!连木桐这样小小的宫奴,都明白自己要守护的,不择手段都要去争取,而自己何苦要和自己的命去拼个输赢来呢?
好好活下去,不管能活多久,只要尽快过了眼前这关,将杜诗阳对自己的提防放松了警惕来,日后再想办法出宫,或许还是能找到釉心母子的!
说不定,她们此时就在莫白安置的屋子里,距离自己不远,就在京华城!
莫白已经去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走了,是事实,若自己再陷入与杜诗阳无休止的抗争中去,对自己,对釉心他们,都没有帮助,亦对不住莫白走在自己前头的选择。
令华卿陷入默默的思忖中,直至恍然大悟,这才看了看木桐眼中的渴望,便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碗,亦不管那药凉不凉,咕咚几口灌了下去。
一时间,木桐几乎哭出来。
(二)
听闻令华卿开了口说话,又自己主动喝了药,还起身撑着坐了片刻,杜诗阳高兴极了,刚下了朝连朝服都未换,便兴高采烈从云和殿匆匆往华卿宫赶。
“赏!!赏木桐!”杜诗阳路上便对闻喜道:“看来真是小看了木桐和华卿之间的感情了!这才刚去的华卿宫,便整个有所改观!取一吊金珠子去,赏给木桐!”
女帝高兴,众人自然心中担心散去,个个心中舒爽,道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