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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夜行·中

他回身关上了门,手中还捏着那张字迹妍美的药方。

屋内一左一右置了两张竹床,中间以屏风隔开,一眼便知是平素用来接诊、留宿病重些的患者。小暑正躺在里间的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脸上煞白一片。他的腿上、胳膊上缠了好几处绷带,即便是梦中也是皱紧了眉头,不知正遭逢怎样的痛楚。

医道之上大暑知之甚少,只十分信赖珈兰和白姨的方子,毕竟从午间来此歇下,小暑从未睡过一刻安生的觉,大抵是那糊涂大夫摸不清他们的体质,险些拖延了。好在今日珈兰来了一遭,大暑虽认不全上头的字,但明日抓着那大夫照方抓药给小暑,必然不会出错。

若是那大夫动手脚,他必不会轻饶。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沉的,夜风详撰出水雾的去向,所有的景物都被笼罩在月华织造的网下,任是一草一木,都不似在白天里那般真实。珈兰离开了医馆,独自踏上回枫林小筑方向的长街,无尽寂寥空荡荡地撞上四方围墙和小巷,与她背后的一双软剑共鸣。

珈兰站在长街的中央,忽地停了步子,从袖口处取出了那支银兰紫翡长簪。

风过,夜色难化。

她抬手将长簪推入发中,即便今时今日的衣衫与其并不相配。

凝眸远眺,月华如洗,高高的城墙截断了青山之腰,唯黑色碎影隐隐绰绰,东拼西凑成眼前之景,恍然如梦。女子心中不知作何念想,莲步轻移,迎着风走向紧闭的城门,紫翡灿然明媚。

其实,即便珈兰今日不来,楚煜也绝不会再与长公子为伍。他在楚渊身边多年,又岂会看不明白太子和林氏一族的险恶嘴脸,不过是顾念着二公子妇的出身,才多多退让忍耐罢了。珈兰将腰牌交给楚煜之前,他尚不明府中近况,不过是担忧夫人的处境而未下决断。若是林后当真不肯放过淇儿,要将她拉下水去,楚煜也不是作壁上观之人。

周人有爱裘而好珍羞,欲为千金之裘而与狐谋其皮,欲具少牢之珍而与羊谋其羞,言未卒,狐相率逃于重丘之下,羊相呼藏于深林之中。

与虎谋皮,不如同三公子楚恒联手。此事或会使淇儿伤怀,但眼见她为王后挡刀,稍有不慎累及性命,楚煜便是连后悔都来不及。他无意王位,可若情势所逼,坐一坐那张龙椅又有何妨?

没了大暑和小暑相助,枫林小筑中的三人只好轮职留守,想尽方法先寻山寨的位置,以确保楚恒的安全再做打算。接连两三日过去,众人寻遍了周遭的数个山头,皆一无所获。大寒的焦躁与日俱增,直至第三日,他们才迎来了第一个好消息。

白姨的信到了。

……

死亡之影缠上寿元将尽的夜幕,东方日光的烙印逐渐绯红,顺应着时节的律动怀抱高山风云,燃烧着夜晚的边境。

巨大的宫殿中,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烟雾笼罩着,仔细一瞧,下方是正殿中央仿佛亘古不灭的铜制香炉,上方是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煞是好看。

一中年女子盖了一件厚重的兔毛披风,侧躺在内室的太妃椅上,长发披肩而落,显然是方被叫了起来不久。春红手中捧了一封信,连替自家娘娘梳妆都来不及,就匆匆跑了进来,递到王后手中。

王后慵懒地抬眸一睨,微抬了抬下颌,示意春红拆信。

春红顿了顿,砰地跪倒在地,颤道:“娘娘,请您亲启——”

“糊涂东西,”王后轻骂了一句,知道这信是要紧事,便收了先前散漫的态度坐了起来,“哪儿的信?”

她伸手接过,一面拆,一面等着春红应答。

“娘娘,是西南那边的——”春红说着,低头跪伏在地,额头贴近了地面,颤巍巍道,“据说,是急报,赶着两三日送来的,跑死了好几匹快马……”

见春红不敢继续答,王后蹙了蹙秀丽的长眉,取出了信件细阅。

茂密繁盛的烛光,照进无止境的虚空,攀上王后纤细修长的十指。她捧着信的一双手逐渐攥紧,直至读完之际,染了凤仙花的娇嫩指尖骤然戳穿了纸张,将信愤然撕成两半。

“这些个污糟废物……”王后咬牙道,将信纸胡乱团成一团扔了出去,“本宫前些时日才去了信,让那寨子里头二当家的拦着老三,偏生自家人事情办不成,还让老三给山匪抓去了?本宫不是让他们只盯着就好么?”

“娘娘,我们派去之人折损大半,最后实在不敌才匆匆退走。三公子那本也派了人手引开近卫,可也只引开了一个女子罢了,她们攻去时,有三人护卫在二公子身旁,实在是近不得身……”

“二公子身旁何来的三人?秦家军他不是一个都没带去么?”王后的眉头渐紧,深吸了口气,攥紧了身上那件半挂不挂的兔毛长披,喃喃道,“山匪……三人……”

王后心中咯噔一下,猛然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春红,这信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回娘娘,是一刻钟前。”

“王上这几日宿在哪宫?”

“王上……已经多日独宿了。”

糟了。

三个公子中,唯一还有机会与楚渊竞争王位的,便是排行老二的楚煜。他的生母因病逝世,是自打王上作公子时便陪着的旧人,在宫中向来位份不低,二公子也算得上是学识出身俱佳。王后自是知道林文生做下的那些个混事儿,她特地在楚恒行程将尽时派了死士前往,目的就是为了拖延老二搜集人证物证的时间,好让家族及时转移那些财帛贵物。

因着数量不少,由黑洗白,需得废上一番功夫。

若是可以,将二公子永远留在西南,她才能稳坐后宫,享天伦之乐。

楚煜一个没了母妃撑腰的公子,又一向不是最受楚王喜爱的,若不慎为死士所杀,大可推到山匪头上不了了之。老三身有残疾,再如何出众也不过分一块封地赶出京都,如何能成为王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何况,淇儿那边还调动了二公子府的暗卫,唯恐三公子身边的那几人坏了王后的打算。

可世事无常,她又怎能料到,楚恒竟有玉石俱焚的胆量,宁可自己走一遭山匪牢窟,也要把这桩事推到林氏身上,偏偏她还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楚恒的手中,由着他牵出自己。凭楚恒的心计城府,绝不会让自己深入敌营而不留后手,若是他一早就有打算,那这几日王上不入后宫……

林氏和秦氏的新仇旧恨,从遥远的西南之地爆发,来的这般措不及防,让人始料未及。

王后虽悔恨自己未听楚渊的劝告,但试想再来一次,她可愿放弃林文生挣下的财宝金银?

答案自然是不。

事已至此,她人在玉京,必须想尽办法把林氏从此行灾祸中摘出来。王后庆幸当时以淇儿的二公子府为后路,为今之计,除却舍弃林文生外,便是将争端转嫁到三公子与二公子间,若她得以坐收渔利,也不失为妙计一桩。

嫁出去的女子,如何会一心对待母家。

“春红,来扶本宫。”王后心下盘算着,神色也稍平静了些许,柔若无骨地抬了抬藕臂,道,“一会你陪本宫去院子里头走一走,不必掌灯。天亮你便去传了太医来,再禀报王上,就说,本宫不慎摔伤了腿,想安排两个母族小辈进宫侍候。”

淇儿这步棋输了,但她并非毫无用处。

二公子一颗心都放在了淇儿身上,只要淇儿在,就不怕楚煜做出什么事儿来。林氏没了淇儿作辅,自然要再培养个新的,哪怕如今是风口浪尖,也不能拿林氏一族和楚渊的将来冒险。

王后沉了眸,将手搭上春红的小臂,徐徐起身走向妆台。

……

整个牢房因为缺乏空气流动而变得愈加潮湿,地面沾满了沉闷而恶心的气味,壁角里也长出了不少青苔。空中浮动着霉臭和湿润,楚恒再度苏醒时,身下由狱卒送进来的褥子也已然潮湿不堪,只勉强好过稻草罢了。

他艰难地坐起来,脊背靠上冰凉的墙壁,垂眸瞧时,双腿本洁白的绷带也已染上大片的污糟,周身因寒冷而传来隐隐的疼痛。牢笼外的昏暗烛光中仿佛坐了一个人,佝偻着背,肩膀宽阔,下颌处有一条淡灰色的陈年疤痕,触目惊心。

那人不知从何处寻了一把小竹凳,就这般守在楚恒的牢门外头,背光坐着,一双鹰木肆无忌惮地盯着他。楚恒所处的牢房无窗,洞穴般的空间里漆黑一片,唯独牢门处透进些烛火勉强照亮。

木柱将光线分割成小块,投射在楚恒的面容之上。

他打了个哆嗦,平淡道:“是你啊。”

牢外头的中年男子笑了笑,回道:“你的一身衣袍,还真是分文不值。”

“自然不值,”楚恒自嘲道,迎上了那人探究般的审视目光,“一国公子之物,任谁有这胆子收?”

“我这等刀尖舔血的粗人,白道走不通,就走黑道,”中年男子笑意更甚,眼角是密密麻麻的皱纹,从眼尾一处四散开去,“左右,不会轻易被官府抓去。”

“看来,一直与我通信之人,并非是大当家的。”楚恒笃定道。

“不愧是三公子,”中年男子坐直了腰,双掌撑在大腿之上,窄小的竹木凳子瞧着颇为不调,“想必公子一早,就有所怀疑了罢。”

“你的计划万无一失。”楚恒喉中腥甜,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好一会儿才缓缓平息,“但,显然你在茶肆时,便认出了我。”

他说完,大口地喘着气,前襟的衣衫上混杂了汗水和血迹,充斥着一股子刺鼻的酸臭味。

“原是那一眼。”中年男子回忆起当时情状,恍然大悟,笑道,“公子好手段,若无万全的把握,想必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让我抓了来。不知,公子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呢?”

“这话,应当我来问你才对。”楚恒的喘息渐渐平息些许,目光再度投向牢门之外,“二当家的还当真出乎我意料之外。”

“公子过誉,但我终究,也不曾坏了你的计划不是么?也不算违了你我的约定。”

楚恒微微耸着肩,竭力让自己温暖一些。分明是秋季,他的血脉已同冬日的河水一般无二,流淌之间带着细碎的尖锐冰渣,不断刺痛着周身各处,寒气透骨,牙关咬的咯咯作响。中年男子看出了他的窘迫,微勾了勾唇角,压根没有半点离开的打算,反是瞧得愈发起劲。

瞧着他一点点被寒冷蚕食,一寸寸被剧痛剥夺心智。

他显然已经冷的说不出话来,呼吸也逐渐步履艰难。楚恒知道这是保心丹的时效到了,显然又过去了一日,再这般下去……

“看来,公子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中年男子冷笑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不然,我那两百多号的兄弟可要遭罪了。”

楚恒敛目不言,似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我听闻三公子一向爱民如子,与楚王年轻时相同,是为王室典范。我本不愿接王后的那封手书,是因弟兄们劝我,说你若是来了,我们就有救了。”他说着,神色渐深,长叹了一口气,“你抵达平城之后,曾安排了一名医者进城,弟兄们瞧见了,欢天喜地地过来寻我,说他们果然没瞧错了人。可只有我知道,你到达信安城之后,不但对流民撒手不管,甚至衙门都没去过几回,反倒是一门心思地算计起玉京的事儿来,那林文生时至今日还好端端地活在地牢里,你让我如何面见江东父老?”

楚恒的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每一次的移动都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疼痛,让他不由地想起方才浅眠时扭曲的梦境。

耳畔,断断续续地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

“但你放心,再不甘心,我也不会让你死。你一旦死在我这寨子里,楚王派的就不是解决流民的钦差大臣,而是镇压山匪的将军了……”

楚恒眼前一黑,终还是没撑住那股剧痛,额发上湿淋淋地浸满了汗水,一头栽倒在软垫上。他只觉周围的世界变得模糊而遥远,烛火怎么也照不进他的眼中,无形之中似有一股力量拉扯、按压着他,逼得他无法移动。

中年男子见状也是吓了一跳,慌忙打开牢门,提灯靠近。金尊玉贵的三公子如被抽干了魂灵似的,面色白得骇人,双唇死灰一片,仿佛随时要撒手人寰。他暗道一声不好,匆匆搁了灯往外跑去,牢门就这边大咧咧地开着,再无人问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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