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年一手捂着胸口站起身,被人欺骗的滋味顿时袭上心头,他紧紧盯着相红杏,并无剧烈的愤怒,只是平静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相红杏满脸愧疚,想起了那日在剑冢茅屋前苏年曾独身面对一众弟子为其出手,救下了他的一条命,而后更是整整大半个月为其日日熬药疗伤,他不是畜生,他也有心。
但此刻被冲昏了头脑的他只能咬着牙道:“师弟,我也不想,但我相红杏来山上整整十年,十年啊,我都只是个记名弟子。每天只能帮人做桌做椅,端茶倒水,劈柴做饭。我也想修炼,我也有志向,但我没本事,你别怪哥哥我心狠手辣。那鹤龟石我必须交给福门门主刘三贵,只有拿了鹤龟石我才能成为正式弟子。”
苏年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对着相红杏问道:“就为了这一块小小的石头,你要杀我?”
相红杏狠狠地摇了摇头喊道:“你为我疗伤时我早就发现你心脏长在右侧,我从没想要杀你,我只是想伤你,让你知难而退,你离开,这次我相红杏欠你一条命,日后必还!”
苏年并不理会他的这一套说辞,而是看向了老鹰,道:“可那断刃却是向我的喉咙斩来啊。”
相红杏转头瞪着老鹰道:“你他娘怎么回事,你就是这样帮我的,不是说好了不伤人性命吗?”
老鹰摩挲着裂开的虎口,变态地伸出舌头将血液吸入自己的嘴中,露出慑人的阴森笑容,道:“你啊,就是像门主说的,是个成不了大器的废物,真以为老子会发善心,要念那狗都不要的兄弟情义来帮你?你他妈傻透了顶,今天不光是他们要死,你也得死。”
相红杏此刻也是愣住了神,望向这个自己多年来最为看重的朋友,他们曾对酒当歌,曾互道心事,曾舍身为彼,曾同骂千秋黄粱,曾指点江湖意趣,曾日夜抱枕同眠,曾溪底练剑清淤。
他想过被人坑杀被人羞辱,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兄弟算计。他望向手里的剑,这是刚从苏年胸口拔出的剑,鲜血在剑上还散发着腥味。
出卖总是无时无刻发生着转变,这一次换成了他。
相红杏望向苏年,神色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甚至有着一丝寂然,他再度说道:“是红杏欠你的。你们离开,我来解决。”
大汉根本不理会这家伙是否真诚的感情戏份,扶着苏年对相红杏说道:“离开?老子想去哪就去哪,不过在走之前我定要斩了你们两条狗。”
而后又看向老鹰,恶狠狠地喊道:“功夫不错啊,不知道这次又能在我手里撑过几剑?”
老鹰反倒一笑,长刀在手里不断转动,慢悠悠地看向峡谷尽头,道:“匹夫争勇最为无用,这世上又有哪一个人物是凭着手中刀剑成家立业的?”
剑冢清竹殿。
过了午时钟鼓响起,主殿木门就缓缓推开,门前就俩扫地的小道童,迎着和煦的日光打着哈欠。虽说这建立在剑冢几处最高地之一,想来也应当是有些气派辉煌的,但偏偏这地常常有个老男人造访,连带着他们这里都变得得过且过起来,别看这人平日里潇洒老道的很,也就在弟子面前装个仙风道骨,其实也就一个连烧火都不会的糟老头子,这不小道童又看见一道身影晃晃悠悠走了进去,只能相视一眼,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
来这里蹭吃的男人一脚踩在椅子上,吃完一碗面条,又递出碗去,还嘱咐再多放点葱花。都说吃人家的嘴软,这厮却是大大咧咧教训道:“阿青啊,不是我说你,咋这抠呢?不就吃你两碗面条嘛,平日里我也没少教这女娃练剑,至于碗里连点油水都没有?嘿,我看你这竹林里不少野味,要不明个给咱改善改善伙食?”
神色恬淡的中年美妇接过大白碗,又给这为老不尊的家伙盛了一碗,摇着头道:“万生皆有灵,食灵我心有尘埃,剑不得通透。每日一餐淡饭,一壶粗茶,足平寡欲。”
接过了飘着几丝菜叶的面条,男人筷子夹来夹去企图找寻着不可能存在的肉,而后瞪眼道:“就你死板道理多,活该老了没人要。”
美妇端了条板凳坐在门口,看向远处一片片冷清的竹林,皱了皱眉头,而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这早过中年,已经有些白发的男人。后者顿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埋头吃面,吸溜的声音犹如雷响。
美妇突然问道:“你那便宜弟子不要了?我看这后生你可没花什么心血啊。”
男人顿了顿,端起碗一大口吃完,而后剃了剃牙,指了指东峰那边,轻声道:“他能杀那么多的人,我知道的。至于我知衡,他眼里没有作为的前辈,今天要杀的老东西,现在可以进棺材了。”
男人话音刚落,微微抬起右手,背后陡然生出飞剑一只,直直掠去。
东峰一处风格颇为古老的阁楼里,身穿道袍正在打坐的老人身躯瞬间四分五裂,鲜血炸开四溅了房间。
山中炼丹的东阁阁主洞英台顾不得一鼎被万千修行者视为仙物的灵丹妙药,起身怒喝道:“李知衡你这个老匹夫!”
端坐的美妇微微一笑,道:“成了?”
男人翘着腿收下飞回的长剑,撇嘴道:“早他娘该用这招了。”
台儿山峡谷。
此刻这里陡然响起了震彻云霄的马踏声,借着天堑的回音久久不能消散,继而叠加往复,地面上的土石纷纷颤颤抖动起来,势如地震,惊人心弦。远处好似有数以千计的战马铁骑涌来,渐渐逼近,而透过尘土隐约可见一杆军旗高高飘扬,上写一字。
“王。”
老鹰自言自语道:“现在要走真的有些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