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如方回到自己房中,正巧遇见了郑潋啐着亦进了房。郑潋面红耳赤的,鬓边的几朵绒花亦有微微下堕之意,伴着额前的几缕碎发,像极了总角时日未入宫时的无拘样子,邶如看着她狼狈可爱,不觉笑出声来。
邶如上前替她轻理了鬓边碎发,又扶正了绒花,嗔道,“你也忒大意了些,这后宫禁苑,你这般仪容不顾,小心让人挑了错处去。”
郑潋几是要跳起来,更是丝毫没有了端庄的神态,“真是晦气,好好的出门,却被人给撞到路边去了。”她坐下喝了一口茶水,骂道,“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了我不说,还即刻走了!”
邶如压着心中情绪,沉着音,“这宫里,又怎的会有如此鲁莽之人呢?”
郑潋不假思索,“可不是么!我看那撞我的男子,冒冒失失的,许是宫外的哪个王爷宗亲也说不定。”郑潋眼珠轻转,“莫不是,宫里又有什么大事?”
本就端着的心经此,更是波澜不停,邶如想着,她总该做些什么,可是她,又实在不知自己能够做什么。
也是了,她想帮他在宫城地狱中点一盏灯,她想查出母亲当年真正的死因,都是不能的,这重身份,不过就是枷锁,困着自己。一如儿时家中豢养的鸟儿,美则美矣,可是了自在翱翔的天际,总归是不完全的。
还是得继续向上爬才行。
邶如心中有事,想到近日宫中皆道祐樘的事情来,也便不愿探究近日宫中到底有什么大事了,生怕又会听到什么关于他的不好的消息——自她入宫以来,所听到的关于他的不好的消息实在太多了。
哪怕只是想象,亦能够想象出来他有多难挨,他该多苦难,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一小点,可这一小点,却也是足够有伤人的力气的,更何况,自己没有听到过的,只怕更多。
心中划起酸楚与感动,他那么艰难地活着,可展现给自己的,却永远只有暖暖的笑,暖到自己心里那种,可是他明明遭受了那么多的苦痛了啊!他怎么能笑的出来,他对自己笑,给自己一个暖怀相拥,那是多么暖的啊!原来他从不敢显露了自己的脆弱与孤单,亦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邶如不愿再去想起,只要她一想到祐樘现下如何,她便烈火焚心,如坐针毡,久久不能平复。
而让郑潋愤愤不平的那人,此刻正在清宁宫与自己的母亲重庆长公主一道守候在祐樘的榻前。
看着榻上熟睡的祐樘,文轩心中是百味杂陈,那病榻上躺着的,是他的兄弟,而他今日这般,或许是与自己有关的。
“母亲,你说,我当初是不该指使那杜鹃去告御状的,对不对?若是杜氏未曾告御状,祐樘便也不会如今日这般了!”他狠狠用拳头捶了榻边的地桌,手中青筋隐约可见,“都怪我,我不该如此的。”
重庆长公主轻轻抚着文轩,“孩子,这不怪你。”重庆长公主用着银钩子挑开了殿内的纱帘,阳光便立时照了进来,充斥着满殿,将殿内燃着的香料气蕴与药香混合缠绕,打成粉末一般的存在。“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陛下与祐樘的关系,本就不是当年那般了!”
文轩一个激灵,“母亲,你是说?”
重庆长公主这才觉出失言,忙掩了嘴,转移着说辞,才算是搪塞了过去。
然而于文轩心中,却悄然种下了种子,他得记得极深才好。
而当重庆长公主母子正为祐樘的伤势担忧之时,皇帝却来了,见祐樘睡着,他不过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了,留着文轩与重庆长公主。
皇帝出了清宁宫,面色便如同傍晚宫城中上空的云朵,多变而不定。跟在后面的梁盛见此,小心翼翼凑上前,“陛下,可要回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