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果听完,愣愣出神,心头一片浆糊,不知该说什么好。九真在旁,也是听得长吁短叹,感慨不已。
这时陈庆之又开了口,声若洪钟:“裴郎君!你是华夏高门大族子弟,你的骨肉血亲正在南朝翘首以盼,为何你还要自承胡夷魏人?不如随我等一起南归,从此做个堂堂正正的华夏之民!”
裴果讶然,支吾道:“我我我。。。我。。。从未到过南朝,怎能仅凭你一面之辞,就离开生我养我之地?”
陈庆之“哼”了一声道:“难不成你以为南朝都是文恬武嬉之辈?我也不说旁人,你就瞧瞧陈贵!之前你的心里,陈贵粗陋不堪,贪财仗势,可实则他不远万里,求仁得仁,乃是个真真正正的忠义之士!我南朝尽多如此人物,更皆文华风流,要不然渊明公又何必舍近求远,拼死南归?反观你胡夷北朝,朝纲混乱,淫秽污浊,六镇这里更是死气沉沉,民不聊生!你说,你为何不随我等南归?”
九真听得连声称是,一双美目流盼,炯炯盯住裴果。
裴果看看陈庆之,又看看艳若仙子的陈九真,一时间太多想法在心中萦环冲撞,觉着大是恍惚。耶耶的面庞回闪眼前,转瞬化作另一张相像却又陌生的面孔,双目看着自己,满是期盼,那。。。就是伯父裴邃么?又有许多面庞不断浮现,黑獭兄弟、贺拔兄弟、大小侯莫陈。。。宇文英明丽的脸蛋总是殷殷切切,最后,则是素雅高挑的韦娘子,慈眉善目,一如幼时所见。
思绪如翻江倒海,滚滚不息,看在陈庆之与九真的眼里,便是裴果始终沉默不语。九真几次欲言又止,陈庆之却是神定气闲,仰了头悠悠看天。
良久过去,裴果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兹事体大,未可一时定夺!旁的不论,我总要先回去武川,见了阿母再说!”
九真眼中,少许失望一闪而过,勉强笑笑,说道:“这是对的。你出来也已日久,少不得叫你阿母担忧。”
陈庆之点点头:“既然如此,不如就此分别。裴郎君你回武川,我等失了粮秣布帛,北去已无意义,当自行南归。”
裴果有些奇怪:“陈从事既要南归,武川正是最近的坦途,何不与我一起?”
陈庆之先是一滞,旋即笑道:“我等已然恶了武川镇将叱干邛,还是绕道为好,免得再生波澜。”
裴果“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便拱手道:“既然如此,就。。。就此别过!”目光死死看着九真,心底漾起的全是不舍,仿佛从此就丢失了什么。。。可回去见韦娘子的想法一旦涌现,终究不可遏制,当下再无迟疑,取梁人为他备好的马匹、干粮、清水,一跃上马,如飞而去。
身后九真目光幽幽,追着他背影南去好远。陈庆之忽然提气大喊:“休要忘了,渊明公还在合肥等你,若想好了,随时都可南归!”
马蹄声缓了下来,可终究不曾停住,哒哒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