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在灵华君身边瞧见你时,也是这般模样。”帝姬从云榻上起身,那流光溢彩的仙袍从云榻上滑落下来,宛如彩云。
帝姬踩着悠然的步子从云榻行至我身侧,又徘徊着,仿佛在不经意地打量着我。可在她的视线下,我却浑身一阵冷寒。
“看来你不怎么喜欢说话。”帝姬开口,听似轻柔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可据本帝姬所知却并非如此。”
我心里咯噔一下,便又听的帝姬说道“翊圣真君去传旨的时候,对你这伶牙俐齿的小婢记得十分清楚。酒林之中,无论是陆压道君还是奉云仙君,你都丝毫无惧,怎么到了本帝姬这里,你竟吓成这般模样。”
帝姬这番话愈听愈是心惊。无论是天府宫还是在这酒林之中,帝姬虽从未瞧见我,却将我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
“你不必害怕。”帝姬浅浅一笑“如灵华君那般清冷的性子,竟能带了你入天府宫……”帝姬俯下身来,捏住我的下颌用力一抬“本帝姬实在好奇的紧。”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瞳眸,恍然觉出帝姬对灵华君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在意几分。我不过是金德老头儿一时兴起送给灵华君的朱雀小妖,可即便是这般不起眼的存在,也让玉蓁帝姬如此不安。
从帝姬的眼中,我分明瞧出了妒忌与不安。她见我始终不做声,便松开手朝着身后的彩衣仙婢吩咐道“带她去云辇那,另外传本帝姬的旨意到天府宫,就说这个小婢本帝姬向灵华君要了。”
被带出帝姬的琉璃大殿时,我虽知晓以后的日子是不好过,但心里却是有几分欢喜的。听帝姬言下之意,灵华君是不知我被带到此处的,如今才遣了仙婢去天府宫传旨,或许灵华君并不会依着她。
纵使是被彩衣仙婢带到云辇前,告诉我要以自己微薄的现力抬起云辇时,我都还在期许那冷冷说着对帝姬“我不喜,你也不必喜”的灵华君会断然拒绝了帝姬。
可从天府宫带回的消息,却说灵华君已经知晓,叫我好生侍奉。
黛衣仙婢来云辇前,冷冷撇下这番话时,我只觉周身的气力瞬间被抽了个干净。
帝姬要我来抬云辇,可我不过是个才飞升的朱雀小妖,只在金德老头儿府上和天府宫的花亭里贪吃了些仙果,又不曾修行,何来那么多的仙力去抬云辇。况且天府宫的消息一传来,我心神一乱,抬着的云辇这头便径直落了下来。
一阵惊叫之后,好不容易平衡了云辇,一个清脆的耳光却猝不及防的落在了我的脸上。
“作什么妖!”黛衣仙婢怒喝一声,下手毫不留情“你抬着的可是帝姬的云辇,幸而此时帝姬不在云辇上,若不然你便是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莫说是你,纵使是天府宫的灵华君,也要一并受责!”
我捂着脸颊跪在云辇旁,泪水在眼中打转。无论是在金德星君府上还是在天府宫中,我都不曾受过这般的委屈。这九重天果然不是我这般的小妖可留之地。但如今身不由己,陷入桎梏,却也无解。
黛衣仙婢这耳光甩的舒爽,转过身袅袅婷婷往琉璃大殿去向帝姬复命。而我跪在云辇旁,那些彩衣仙婢也只是远远瞧着我,不敢同我多说一句话。
抹去了泪水,我缓缓起身,将自己微薄的仙力再度注入云辇。可那云辇似是有千斤重一般压在身上,更压在我的心上
自得了天府宫传来的消息后,我便如同行尸走肉般,每日跟着几个彩衣仙婢努力学着抬云辇。待入夜之时,浑身就酸痛不已,像是从四面八方被撕裂开来。蜷缩在墙角,听着同榻仙婢们平稳的呼吸,泪水就一滴一滴落在枕上。
在天府宫的那些日子,都恍若一场梦。半睡半醒之间,我似乎时常能看到灵华君从花亭跌坐在珈蓝花丛中,那清香四溢的花瓣散落在他的玄衣仙袍上,散落在他的发间。我低低唤一声“君上”,他便会朝我摆摆手:“倾玉,过来。”
倾玉,过来。
睡梦中,灵华君就是这般柔柔的唤我。每一次,我都难以自拔地,像是着了魔一般朝他走去。可当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到灵华君的指尖时,却总是陡然惊醒。
没有珈蓝花丛,没有跌落的灵华君,只有被泪水浸得冰凉的云枕和黑沉沉一片的长夜,一遍遍提醒着我,我是被灵华君丢弃的那一个。从此之后,我在这琉璃大殿中的死活都与他无关。
我宁愿留在金德星君府前的梨树上,只做那个躲在梨花姐姐身后,偷偷瞧着灵华君的小妖朱雀。我宁愿不被金德星君拱手相送,也宁愿不吃天府宫花亭中的那些仙果化而为童。或许这样,我就不会在天府宫中,不会在灵华君身边侍奉那些时日。
如果没有这些,我兴许永远只是金德星君府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妖,不识愁滋味,只远远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便心满意足
那我的心,也不会在琉璃大殿中每一个半梦半醒的长夜里,碎成一片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