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琉酸枝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阿木尔的倩影,镜中的她妍丽丰腴,领如蝤蛴。佩儿将其乌缎似的长发挽起,悉心地梳理道:“往年立秋的时候,这祭拜解厄水官都是皇后前去这次倒是稀奇,竟然把宫里的主子都给召至钦安殿,那么多的翠袖红裙齐聚在那道观里,真是一抹稀奇的景致呀。”
阿木恬恬地抿了抿唇:“什么景致,我要是这水官帝君,瞅见这么些个后宫妇人聚在道场中,都得要被目迷五色,晃花眼睛了。今年盛夏时,英华殿被雷击走水,虽说火情不大,可也毕竟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出的天灾。皇后统领六宫,对此事重视的很,所以这次秋祭,才会办这么大的阵仗。”
“我算是知道静姐姐为何这么慢了,原是慵懒美人起的太晚,又在淡妆浓抹之余和婢子絮絮叨叨个没完。”
阿木尔回头一看,乃是兹婳进了她的卧房,嗔怪道:“你这妮子是将绥万邦当成自己的地吗?也不让人知会一声,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来。”
兹婳轻轻的摇着手里的玉兰花图泥金折扇道:“还说呢,人家早早地便在殿门外候着姐姐了,可是左等右等也见不到你的人影,干脆便直接进来,守在身边催着了。”
阿木尔微微地坐直身子,曼声道:“你倒是积极的很,其实像咱们这样的位分,也就是过去凑个热闹而已,那些主位娘娘才是祈福的配角儿呢。”
兹婳努了努嘴:“唉,姐姐当我愿意一大早便起来更衣洗漱呀,我真巴不得多睡个一时半刻呢!只是在宫里面,越是像咱们这样的小人物,便越是要奉命唯谨敏珈姐姐不就是没能做到逆来顺受,才受了圈地之灾么。”
阿木尔一边戴着虬厥耳坠一边问道:“对了,说起珍姐姐,你同她都居住在永寿宫里,应该有碰着面吧她最近情况如何?”
兹婳道:“如何能见面啊?我平常最多隔着朱红小门与敏珈姐姐对话,根据她倾诉的原委,我现在都能设想出自己的未来了,皇上是绝对不会与太后亲眷生养后人的,以后在这宫里呀,妹妹就做个不声不响的假哑巴,任谁也不会关注到我。”
谈话间,阿木尔穿上了一件浅绿色的双丝绫袷袍,衣服上的几枝莲花绣得清雅高洁,凸显着一股濯清涟而不妖的气质,发髻上插了两串粉色的通草片花,举止投足都散发着简淡的风采。
阿木尔问道:“不张扬,好想法!你瞧瞧姐姐这身打扮可还低调不?”
兹婳绕着她打量一番道:“你这副模样倒是像为自己祈福似的,雅气朴素的很。也是,这不同流俗的人,才能受那泥塑金身的垂怜呢!姐姐既已准备妥当,咱们还是快些出门吧。”
宫里每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个四个节令时,都会在钦安殿设立斗坛。皇帝一般会在春天时亲自前来,其他数次均有中宫主持完成礼制。今日也不例外,解厄水官的神龛前摆放了一张朱漆香案,正中有一樽插着出水红莲的官瓷白玉瓶,象征着道家的鸿蒙轮回莲,花瓶边还摆放了三宝事等祭品。
殿中传来三下气势磅礴的鼍鼓声,就是远在百米开外都能听得震耳欲聋。阿木尔站殿外台阶下的队列中,顶着刺眼煦日观摩着斗坛里的一举一动。
只见长春宫领事蒋东仁手执香箸将燃烧的炭块夹入香炉中,再用香匙从香盒里取出粉末添于炉内,香烟便立时腾然而起。
准备敬香的瑶箐像在五里雾中一般,她取下手指上的景泰蓝千手金葵护甲,左手拈起寸香与她眉心齐平,虔诚的祝道:“嗣天子元配佟佳氏,请愿神明,表司寒暑降雨降露,对时培物。保佑皇城等天子疆土没有走水火灾,百姓安居乐业,登成是赖。今日谨以鲜花庶品,三教香火,致其燔燎,尚飨。”
祷告完毕后,瑶箐跪于神座,后宫诸妃也亦跪在蒲团之上,众人横向排成一条长线,行一礼三叩道礼。四周的乐人纷纷手执玉振敲打紫檀木架上悬挂的祭神乐器,则玉磬和金钟各自敲打三十六次,金玉交振七十二响时,曲息乐毕。
蒋东仁高亢一呼:“祭毕,礼成!”
钱苑扶起瑶箐道:“忙活了一早上,可算是完成了立秋祭神,皇后娘娘受累了。”
瑶箐的发簪疏疏地晃动着,闪烁出银翠持重的凌凌波光:“神明面前提什么受累唏嘘的话,叫水官帝君听了,还以为我这个大清国母只是循着祖宗礼规,敷衍了事似的。”
钱苑自责道:“奴婢多嘴,说了如此不合时宜的话,娘娘恕罪。”
瑶箐扬了扬脸看着殿外:“好了,咱们快些出殿吧,嫔妃们还都跪在太阳地上晒着呢,个个都是些身娇肉贵的丽人,也是难为她们过来为宫里祈福了。”
钱苑道:“这种场合一般只有六宫之主才可以过来,这次命宫里的小主们守在门外祭拜已经是非常大的恩典了,可见娘娘向来都想着六宫和睦,不分彼此。”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瑶箐忽然觉得脑门有一阵抽搐的疼痛,人也有些莫名的疲乏。但她向来是沉稳的性子,随即紧紧得闭上眼睛,眉头攒蹙凝神,轻吸一口气后,便搭着钱苑的手出殿外去了。
诸妃见瑶箐出殿,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祛了原先的懈怠之气,一眼望去,论谁都是神采奕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