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箐居高临下的说道:“今日大祭解厄水官的法事很是圆满,内宫安宁便是为圣上除却了后顾之忧,本宫看到姐妹们可以和衷一气的聚在这里,甚是欣慰,都别跪着了,快些起身吧。”
嫔妃们比肩而立道:“谢娘娘恩典。”
瑶箐扫视了一横轴的钗裙,发现独独少了个伊兰,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方欲询问同宫的成贵人时,就远远的看到一鸾舆悠悠晃晃地行至天一门,门口的司祭太监通报道:“贵妃娘娘驾到!”
阿木尔闻声,惊的是瞠目结舌,忙回头朝天一门那眺望。只见伊兰坐在银顶皂色红纬鸾舆之上,下边四个轿夫抬着,身边伴行宫女六位,太监一名,用了整副贵妃仪仗。伊兰踩在轿夫的背上不紧不慢的落了地,一身烟红蓝底的郁金缂丝斜襟纱袍,头戴蓝翠珠双喜钿子,对称的十粒白珍珠晶莹透亮。
阿木尔和身边茲婳贴耳议论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她竟然才来道场!你瞧皇后那脸色,真是骇人的很。”
茲婳道:“等着吧,待会怕是有好戏看了。”
祥妃谓湉嫔道:“这贵妃几时变得这样不守规矩了,虽说立秋祭水的确是与妃妾无干,但这次可是皇后亲下的懿旨,她这样姗姗来迟,分明是与中宫分庭抗礼啊。”
湉嫔摇头,亦是惊讶的口吻:“往年虽说对咱们这些老人是明里暗里都瞧不起,但是对皇后还算是毕恭毕敬的。眼下竟然完全不顾嫡庶尊卑,说起来啊,这还不都因为皇上宠的,肚子闹的。”
众人交头接耳之时,伊兰已徐徐行至阶下,瑶箐的怒火在胸中翻腾,如同锅炉中沸水一般。她的脸色青红交加,那神态便是像和妃这样的潜邸旧人都没见过几次。
瑶箐沉声讽刺道:“哼,贵妃好大排场啊!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才悠哉游哉的出现在钦安殿,身边的下人也是左拥右簇的,犹如众星拱月一般。怎么?你是来祭神的,还是来受当朝命妇年岁觐见的呀!”
伊兰矫揉造作的斜斜一礼:“臣妾早上害喜害的厉害,便在养心殿里多休憩了一时半刻,这番来迟,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和妃挑唆道:“哎呦,本宫倒是瞧着贵妃朱唇红腮,艳如桃李,完全不像是病恹恹的样子。皇后娘娘虽说一向虚怀若谷,但也不至于容你在这里红口白牙,随意找些不着调的借口吧?”
伊兰不屑一笑,淡淡反讥道:“纵是扁鹊在世,也是靠望闻问切才能知道常人是否有疾,和妃的能耐相比之下,可真了不得呀!竟只凭本宫的面色,就可以确认我身体无恙,这等本事怎么不去太医署呢?本宫昨天与皇上同寝同房,连万岁爷都明了我的情况,若真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妄语,它日问起,不是不攻自破吗。”
瑶箐冷冷的教训道:“即便你身怀龙裔,偶有轻微不适之症,也可以让奴才搀扶至道场。立秋水祭乃是四时大事,便是本宫今日也是以步代辇,以示心诚心真之意。可你竟然乘坐华盖鸾车,身着亮丽华服来钦安殿这般清净之地,可有半分敬畏的模样?”
伊兰的口吻轻柔如三月春风:“臣妾也想与皇后娘娘一般素服简行,可是皇上说了,龙胎之保乃是国之根本,不容许有半点闪失,硬是要这鸾舆软座载我前来。”
瑶箐被她这么一激,之前的头痛更是强烈,心肺也堵的透不过气来,怒斥之时竟伴随着卿卿耳鸣:“够了,莫要再搬出皇上来压本宫,静贵人同是怀胎数月,不也准时赶赴祭典,循规蹈矩的呆在烈日下一礼三叩。难不成这你这身子偏比人家金贵些,本宫不是皇上,不要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与我野调无腔。”
和妃见皇后凤颜大怒,忙不迭地在旁添油加醋:“全贵妃强词夺理时还请省视下自己的身份,皇后娘娘身为国母都身体力行,为后廷尽心劳猝,偏偏你却要特立独行,就算怀揣皇子也只是个妃御,还想力压主子娘娘的风头吗?”
伊兰傲睨自若的斜了和妃一眼,绵密的睫毛都无法掩盖她的不逊:“和妃何必要这般咄咄逼人呢?本宫坐的是四人起抬的妃舆,带的人也是贵妃出行应有的人数,无论哪一样都没有逾越礼法。若要论起尊卑的话,你不过舔居四妃,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本宫?要治也是先治你一个犯上之罪。”
瑶箐喝道:“你给本宫住嘴!人有过错,旁人皆可责之,何况和妃说的的确句句在理。昔年,圣祖皇帝驾崩时,宜妃郭络罗氏躺于软塌之上奔丧,且又行于孝恭仁皇太后之前,雍正爷立即以宜妃以不识国体,僭越犯上之罪惩处,褫夺其太妃封号,以示尊卑有序,上下有别。而你今日之况如出一辙!本宫懿旨在前,你姗姗来迟是对我不尊步行来祭且躺坐在舆,是对我不敬强词夺理,在此诡辩更是忤逆中宫,其以上三项都可以治你大罪,钮钴禄伊兰还不跪下伏法!”
伊兰竟然毫不惧怕,解颜含笑道:“恐怕娘娘是拿不住臣妾的,本宫受圣上亲封,拥协理六宫之权,青绒在顶,金袍在身,若要治罪,需由当今圣上亲裁!而且本宫今日身负皇命,尚有要事未能达成,怎可无过下跪?”
瑶箐柳眉怒竖,清瘦的面庞竟崩起青筋:“后宫之人,是非对错,全有本宫决断千百金钗,生死荣衰,也赖本宫掌握!来人……快来人!给本宫把她摁至神龛之前跪着,不必与她客气!”
“皇后娘娘手下留情,贵妃不可处责呀!”众人缓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是成谔奔走前来,怀中的麈尾拂尘被风儿吹的洋洋散散。
瑶箐见成谔前来,颇为意外,赶忙问道:“何故阻拦本宫教训贱妇?”
成谔赶忙打了千儿:“娘娘,奴才奉万岁爷之命,下晓口谕。”
诸妃面面相觑,纷纷跪下听旨,瑶箐打了个寒噤,头晕得更是厉害,她咬了咬牙侯在一边听旨,成谔宣道:“皇上谕旨,全贵妃因玉体欠佳而延误秋祭,其自责未能尽心奉水之典,于养心殿中向朕祈求欲以孕中之身前往钦安殿上香,朕闻之倍感动容,贵妃贤淑之德堪为六宫之率,所以特此允诺,令钮祜禄氏独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