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在疑惑之前的话，于是下巴微摇轻轻哦了一声，“我忘了你并不知过去的我……”她有时候说话的风格独树一帜，会凭她心意在心里删减许多一般人会说的解释，往往一般人就听不懂，唯有熟悉她了解她……或者绝顶聪明能够联系前后文、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人与她交流起来才不会有障碍。

此刻，这前后两句便是典型。周子曦想要问想要谈论的正是她与人视频的事，但她却在心里一想而过，说出来的却仿佛风马牛不相及……

所幸周子曦刚好是前面所提三种人的综合体，这两句虽天马行空，他却十分的听懂了。尚有一些不能说与她听的心事也正因这最后一句被勾起，直激得他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只能若无其事，他笑得温和，语气也温和，却是假装并没有听见她提起了过去，“小七，我并非反对你和人视频，我只是希望下次若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可以让我……或者子默在你身边。”

伊悠然微微点头，她最初对网络一无所知时，与人交流之前都是他们把关。这一次，是她过于兴奋而疏忽。

但是他话里的“下次”却令她想到下午的电话，于是说，“我听叔公说，你们半个月之后就会去美国。”

“是，我也正打算这两天和你说这件事。”周子曦答应得很快……殊不知这正是他的紧张使然。他不动声色地把手袖入裤袋，掩饰心底的浪潮，缓缓聚焦目光紧锁住她的视线，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不舍，却深深失望。曾经那个渴望爱与关怀、憎恨别离的女孩……去哪了？是还藏在她淡定微笑的面具之下，还是早已被她彻底抹杀？

“现在不用，我已知道。”

听见她云淡风轻的回答，周子曦藏起一抹自嘲，也恢复了清润恬淡的笑容，“那小七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七月我会以骄阳的名义考入仙德。”伊悠然的眼神里有一丝向往，却也似淡淡的，远不如见到游戏时的那般满意。她说的，仿佛是一段故事写好的结尾故事的主角中途已失去了最初的热情，却因为剧情的安排勉强告诉自己继续走下去。

周子曦不是很意外这样的回答，却难掩担忧，“你还是不愿意带上任何人吗？”

伊悠然回他一个有丝狡黠的笑容，“我会带上小神和阿尔法。”

周子曦失笑，“那可真是让人安心不少。”

话题的沉重被两人这一笑扫去不少，伊悠然总算正面回应了他的关怀，“放心吧，就算我拒绝保护，他也不会真的合作。”除非她自己想死……有他在，还有人能真的伤她么？何况这一次，恐怕就是她自己都不能了。他不会允许同样的错误再发生一次吧。

“但愿如此。”周子曦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似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却只化作这寥寥四字。

正当气氛又要陷入沉默时，门外阳台下传来一道询问：“露法小姐在楼上吗？”

周子曦一掀锦帘率先走上阳台，伊悠然随后而出。

阳台下是个身穿燕尾服的中年男子，老管家的得力助手，也是他未来的接班人，周正。

“周，什么事？”伊悠然扶着栏杆，周子曦悄悄立于她身后几步，听见她的称呼，露出不为人见的会心一笑。她还是保留着从前的习惯，对身边的下属总以单字称之，名字不顺口的便以姓氏代替，若是再熟悉一点的，她会直接将称呼省略，光是一个眼神或一个手指的动作，对方就会明白她所需所指。

“老师让我来问一声，露法小姐决定哪一天回别墅为先生和夫人扫墓。”周正行礼。

“就这两天，他特意让你来问这个？”伊悠然有些疑惑，那个神秘的老家伙会这么无聊？扫墓又不是今年才开始的，往年他也没派人来问过吧。

“老师想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周正带着十分专业的笑容，低头再度行礼。

伊悠然颇觉好笑，他倒是少有这么主动紧逼的时候，是想她过去见面吗？“明天吧。”

“是，我一定会转达。这是老师让我送来的，新出的一盒。”周正拿出一个金属小盒，却因为伊悠然此刻站得太高，而他周围也无什家具，因而想回身找个地方安置，却在回身之际，差点撞上一个无声无息的身影，周正微震地退后一步，将小盒递给对方伸过来的手，然后微笑告辞。

“扔上来吧。”周子曦不知何时已与伊悠然并肩立于阳台边，朝下面手拿盒子的周子默微笑开口。

周子默微微抬头，只望了一眼阳台上的出色男女，便在回身的同时反手一丢。

周子曦接住小盒将之递给身边的伊悠然，却见她正望着周子默远离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现在才发现他沉默得有点过分？”周子曦察觉到她的目光，语带调侃地在她头上说。

“是啊，也不知他前世会是什么人。”才会有这样古怪的个性。伊悠然几乎是一声喟叹地应道。

一句话将两人又同时拉入了静默。她不经意提及的，是十四年来，三人始终避讳不谈的敏感话题。

虽然不曾明言，但似乎都有心照不宣的约定，三个人从不会过问彼此的前世。

他们之间，有共同的经历，在面对外人时总会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这个经历注定他们是同一国的，就像同类本能排斥异族一样……但若是摒除了外人，只余他们三人之间，却又有着彼此隐瞒最深的秘密，心与心之间因为这个秘密而永远相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至少，伊悠然是这么认为的，即使再如何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却始终无法与两人真正交心。

也许，正像那句话所说的。一个拥有死都不能说的秘密的人，会更加渴望与那些没有秘密的单纯人士交往。譬如，一个杀手总是很难再爱上另一个杀手，最终恐怕只会想要找个普通人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