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痛忽如其来，扼断了伊悠然难得兴起的开怀一笑。四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忽然面色一白，痛苦地锁眉捂住腹部……周子曦飞奔而来，却被她面露严色地伸手阻挡，“不要过来。”

这些许的怒火像之前的笑一样在她身上难得一见，让她雪白的素颜上平添了一抹红润，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一朵怒放的海棠。人美到极致时，所说的话哪怕是错的，哪怕你深觉她是在任性罔顾你的关心，令你心疼难当，却在听见她口中吐出拒绝的话时，下意识地会犹豫，会停住脚步。

尤其，当她还是你心念所系之人。周子曦便停在她身前，踏不出那一步。

众人皆诧异不解之际，却见伊悠然忽然又像之前一样低低轻轻笑起来。“呵呵……”只一笑两声，她美好的唇瓣便一抿而收。脚步微转，竟是径自朝台阶下走去，冷冷留下一句阻挡双子习惯要跟上的脚步，“不要跟来。”封小神不知为何，看着她仍如之前登台时一般风姿绰约的背影，此刻却有一股眼眶发热的酸涩感。

这一刻，他想起来曾偷偷躲在门外，看见姐姐在子曦哥怀里发恶梦时痛苦难以忍受的样子……

那时，她还有子曦哥在身边，很快便会忍耐过去……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她连子曦哥都不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封小神看着向来温和的子曦哥露出比子默哥还冰冷的表情，狠狠一拳抽打在松柏树上，他小小的身子也吓得如树干一样狠狠一颤。顿时呜呜地低泣起来。“怎么了……姐姐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呜呜……”

他压抑着不敢哭的太大声，因为曾经有过那样的经历，只要姐姐一出事，子默哥和子曦哥都不会理他。这种时候，他总会小心地把自己藏起来，因为害怕他们会把自己丢出去。

旁边一个宽厚的怀抱把他拉进去，封小神泪眼一惊，见是方是，他的小身子稍稍抗拒了一下，很快便被那不知名的害怕所屈服，窝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泪眼迷蒙中，他看见子曦哥朝这边看了一眼，似乎还对子默哥说了句什么，便追下台阶去了。

“别哭了，扫墓吧。”听见周子默冷冰冰的嗓音，封小神触电似的推开方是，赶紧胡乱擦干了眼泪。

周子默弯腰从那捆柴薪里抽出一根，仍旧面无表情地问方是，“这个怎么用？”

他今日说的话比过去半年还要多，封小神愣愣地看着，露出好像莫小欢一般如坠梦幻的神情。

直至方是递给他一团彩色的纸球对他说，“来，去把这个挂在你子默哥手里的树枝上，就像装饰圣诞树那样。”

小神愣愣地接过彩球，却有点害怕不敢走向周子默。

“怕什么，”方是忽而凑近他耳边悄声道，“他也怕你姐，怎么会伤害你呢？”

小神回头讶异地看方是，方是对他斯文一笑，依然以尾指推了推眼镜。

当时的封小神还觉不出什么……当他更懂事一点之后，才又觉悟了自己的一份天真。方是怎么能和他比？他经历过的那些，方是根本不需要全都经历一遍，至少他走过的那些弯路，出的那些丑，方是便从未有过。他仿佛从一开始就早已清楚要怎么样和姐姐他们相处，怎么样才能最快最直接的加入他们之中。

他才明白，方是……原来也是一个高手。

…………

伊悠然最后那一笑，是因为她又觉出了一丝滑稽。

滑稽的是命运，如此相似，如此雷同，如此吻合，连这样的日子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也是十四岁，也是这般忽如其来，也是这般剧痛难忍，也是这般叫她羞怒退避……

接下来……还有三年，是不是她也要重复？也要再去找一座水晶棺？再去找一个伤害自己的人？再去找一个为她而死的人？……眼前纷乱的画面与现实的场景重叠，却不吻合，两个世界在她视线中同时上演……

“呵呵……青，你的死好不值……”为我这样的人，这样的命运……不值啊……

她彻底忘却了练习数十年的“柔术”，忘了轻盈的步伐，忘了踏叶无痕的飘然，忘了永不失态的风度……

她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混乱的荒草中，不管草丛中磕碰的小石子，不管那脏污了她衣裳的小虫子，不管那被她一撞纷纷而落、带着难闻异味的枯叶……

“喵……喵……喵……”一连的猫声从左耳换到右耳，渐渐清晰，也拉回了她一丝近乎涣散的心神。

“露露……是你啊。”她梦呓般叹息着，勉强让身体依靠上一棵树，总算停下了慌不择路的脚步。

耳廓传来小小黑猫舔舐的触觉，令她想起把它送来的那个人，“叔叔，你真觉这样做是对的吗？让一切都重新来过……”

“喵！”猫儿向她示警，便深深藏入她绵密发丝之中。

伊悠然向后看去，露出一个清淡中隐含讽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