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寺里众道人纷纷过来围观忠恕。一年前火并后,寺里的人不断下山,却没一人从山下上来,枯守在深山古寺,无论道心多坚,寂寞的情绪总是有的,只是道行深的人善于排遣,不轻易显露罢了,现在山上突然冒出这么个孩子,众人心里都感新鲜,几个年轻的道士就逗起忠恕来,忠恕见到这么多身着奇服态度和善的人,笑得自然就多了,也愿意开口说话,老秦初时还以为这孩子没到说话的年纪,现在看他有问有答,心里更是高兴。
忠恕独自坐在小凳子上吃了晚饭,老秦给他洗了澡,搂着他躺下,忠恕被逗得累了,躺下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天没亮老秦就起床去取露,老阿出去挑水,史胡子在收拾柴禾,听到忠恕醒了,过来抱着他亲了亲,帮他穿上衣服,忠恕就坐在灶边看史胡子干活,自此他就在这祁连深处的古寺里跟着三人生活。
在忠恕出现的当天,天风就让师弟陆变化赶赴太原,当晚在寺外布置了警戒,又把两个武功高绝的师弟调整到厨房旁边的静室,让他们留神是否有人悄悄接近忠恕。一个月过去了,没发现有外人进寺,寺里的人除了经常逗一逗忠恕,也无任何变化。又过了半月,陆变化回来了,他带来的消息令天风更加疑虑,原来武显扬下山后带着许逊等朝阳宫弟子投奔了太原留守李渊,李渊南下长安,任命武显扬为晋阳副守备,协助李元吉守城,但他两个多月前又劫持李元吉与风尘三侠中的李靖对峙,李靖以许逊换回李元吉,武显扬等人逃往突厥,被突厥沙钵略大可汗封为定杨可汗,赐狼头纛,分部建帐。太原也确实有段举此人,在武显扬叛逃前被李元吉以私通突厥罪名冤杀,全家老小和守备府军丁被杀得一个不剩,没听说有人幸存。
陆变化是师兄弟中最为机警审慎的人,连他也没能带来一丝辨识忠恕身份的线索,和这孩子相关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无从查询,看来只有等送他的人现身了。这人武功高强,又意图不明,如果真是武显扬,他用意何在呢?如果不是武显扬,又会是谁呢?武显扬竟然会投靠突厥,实在令人意外,估计他是想借用突厥的力量来中原争锋,他也必定放不下与阿波大寺的恩怨,如果他依仗着突厥兴盛起来,那朝阳宫如何自保呢?天风心烦意乱,打坐一个时辰也不能入定,索性起身来找独孤法言。法言也在苦苦思索,兄弟二人探讨半天,依然找不到头绪,只能暗中观察,以静制动。
虬髯客本非常人,做事如天马行空,不依常理,他认定的事,无论多么令人骇异也照行不误。如果他正大光明地来到阿波大寺,把忠恕身世明白告知,以他一代宗师的身份,天风等人定会收留忠恕,他却选择深夜潜入寺中,又故意炫技,把忠恕往承露盘上一放,留个布条不书姓名就下山去了,纵是精通易数的周君内在世,也算不清其中究竟,天风心中有事,疑神疑鬼,半年之内就白了头,而忠恕终不得获授朝阳宫绝学。
忠恕吃住都随着老秦三人,光阴荏苒,不觉来到阿波大寺已经三年,身上的衣服已经旧小,老秦找来寺里染制的布料,自己动手给他缝制了一套宽大的袍子,冬天山上寒冷,史胡子怕忠恕受冻,悄悄跑到森林里设陷阱抓了几只兔子,剥皮做了件小背心。天风做了掌教后寺里的规矩严格起来,道人们不能饮酒食荤,更不能杀生,监院法言负责督查道风,他见到背心,明知如何得来,也不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