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静,只余下木炭在火中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好一会儿,冯佳雪忽然说道:“采芹,你觉得顾兮若这个人如何?”
采芹微微一怔,斟酌着字句小心回道:“顾美人时常为娘娘您出谋划策,遇事时,也是最冷静的一个,她……应该是个,聪明人吧。”
“聪明人,好一个聪明人。”冯佳雪扯了扯嘴角,嗤笑道,“连你都看得出来顾兮若是个聪明人,顾兮若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呢。”
采芹心中“咯噔”了一下,谨慎问道:“娘娘,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没有,你说的很对,再对不过了!”冯佳雪狠狠加重了“对”字的读音,眼神冷厉,像是要发泄某方面的不悦与怒气。
“……”采芹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冯佳雪端起茶盏,慢条斯理撇着茶沫,一字一顿道:“顾兮若那种女人就是美女蛇,看似纯良无害,忠心耿耿。实际上,说不定,她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要反扑呢。”
说着话,冯佳雪脸色狠戾骤现,眼神森寒到了极致。
采芹猛地打了个冷颤,舌头都跟着冻住打结似的,说话都结巴,“娘娘……顾、顾美人不是那种人吧?”采芹被她吓得不轻,站着两条腿直打颤
冯佳雪冷冷笑道,“她那层无辜的皮囊下究竟藏着什么祸心你瞧得见么,你觉得她不是本宫说的那种人,那你说她是哪种人,本宫告诉你,根本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就会反咬本宫一口。届时,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话音落,茶盏也跟着重重落在案头,鹅黄色茶汤飞溅染湿了雅致的桌布,竟是连黄花梨木的桌子都晃了一晃。
采芹心头颤了一颤,吓得将火钳子一扔,“扑腾”便双膝跪了地,“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想死。”
她一个头磕下去,五体投地。
万籁俱静。
落针可闻。
采芹浑身僵直,脑袋里那根弦崩到了极致,明明是大雪纷飞的寒冬日,她却猝不及防就惊出了一声冷汗。
良久。
只听得“噗嗤”一声脆笑。
却是没有预想中主子的盛怒与疯狂砸下来的茶盏花瓶。
采芹怔了怔,战战兢兢地抬头,小心谨慎地探看,却见座上的皇后娘娘她的主子掩嘴在笑,肆无忌惮。
“瞧把你吓的,本宫逗你玩儿呢。她顾兮若就算是条剧毒无比的美女蛇,即便她时时刻刻想着反咬本宫一口,本宫也绝不会叫她轻易得逞的。像你这么蠢这么笨的使唤丫头已经很少见了,你没那么容易死。”
冯佳雪后面说了什么采芹都没听得太清,但那句“逗你玩儿呢”,却是生生将她从奔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浑身冷汗,便像是脱了力似的。她想大口呼吸用力喘气,因为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个又重回人间。
可是她不敢。
采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真真儿就像是给吓傻了似的。
大小姐……冯佳雪她打小就爱捉弄她,拿她打趣玩乐取笑。她拿她开过无数个“玩笑”,无数次“逗着她玩”,也许她觉得好玩,可每一次对她老说,都像是去鬼门关的门口走了一遭。
打小她就被卖给了冯家,是签了几十年卖身契的,与死契也无甚差别。
冯佳雪七岁那年的冬日,冯府后园的池塘封了冻,冯佳雪将她推出去试探冰面是否结实,她便险些淹死冻死在里边儿
隔年的夏日,满池绿叶白荷花相应成辉美不胜收,她又非说荷塘里能结莲藕,推她下去挖。
可那么深的水,池子里也没有施过肥,哪儿的莲藕,怎么挖?她又一次险些淹死在里面。后来,她就不得不学会了泅水。
每天每月每年,她都能想出新花样折腾她,无穷无尽的。
再后来她再大点了,来了葵水了,冯佳雪便说要将她送去给少爷当通房丫头,她吓得一天一夜不敢睡,又跑是淋了雨,连着高烧了三日,险些就没了。大少爷过来见她病得要死不活的,这才放弃了。
但冯佳雪从未放弃过折腾她,不是要送她去跟表少爷同房,便是要她去伺候老爷。夫人的手段谁人不知道,试图爬上老爷床上的那些丫头,最后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的。
她怕死,她更不想枉死。
是,她出身卑微,是,她命如纸贱,可她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养,也是会难过的呀。
她到底都把人当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