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了生活的信念之后,父亲又正式地回到公司工作了,虽然不再是总经理,并且已经接近了退休年龄,但工作热情依然不减。然而时过境迁,当年公司里跟随父亲打拼天下的老员工,要么退休回家,要么因父亲的免职黯然离去,昔日熟悉的工作环境已然不在。由于父亲的特殊身份,现在公司里的职员对父亲总是敬而远之,生怕站错队伍而丢了饭碗。
父亲并不在乎这些,只是安分地做着总经理的副手。父亲在商海里拼搏了多年,因此在汽车领域拥有绝对的权威性。任何一项重大举措都离不开父亲的指点,慢慢地,父亲在公司里又站稳了脚跟,一些年轻的员工也渐渐地成了父亲忠实的“粉丝”。
“那几年,我爸由于年龄大了,已经不再适合给明叔当司机了,就这样,我接了我爸的班,负责明叔每天的上下班。那段时间,明叔每天都跟年轻人似的早起晚归,那么大年龄了,还一股子拼劲儿,我都替他高兴。”张可的嘴角微微上扬。
“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听说明叔跟公司高层的其他人发生了争执,由于明叔势单力薄,总是暗暗吃亏。好长时间,明叔的情绪都很低落,每天下班坐在车里只是闷头看着窗外,那时的雾霾就是已经很严重了。为了不打扰明叔,我也只是默默开着车,不多说一句话。”张可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心事。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度过,然而明叔的烦恼似乎有增无减,并且头发明显的比以前白了许多,为此,秦阿姨经常在背地里偷偷地抹流泪。看到这些,我心里也非常难受。为了让明叔和秦阿姨能够开心点儿,于是,每到周末我都会提议带着两个人出去转转。有时去乡下踏踏青,有时找个温泉泡泡澡,刚开始明叔不太情愿,可架不住我和秦姨的劝说。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两个人的神经似乎放松了许多。然而……”张可说着说着停住了。
“然而什么,后来呢?”我伸手抓住了张可的右肩。
张可转过头看着我,眼圈有些发红。
“两年前的一个周末,我们三个人在一处温泉公寓舒服地度过了两天。返程那天的雾霾极大,根本没法开车,导航发出了经色警告,我也有些紧张。跟明叔提议休息一天再走,可明叔坚持要回去,说是第二天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会议要参加。没办法,三个人上了车,我双手握紧方向盘,慢慢地往回开。前半程的路还是很顺利的,没有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半程过后,导航提示车已经开进了市区,我紧张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下来,于是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就在我两个眼皮互相打架的时候,不知从哪个方向穿出来一个车,速度极快,朝着我们迎面开了过来。车灯一闪,我立刻清醒了过来,可当我刚摸到方向盘时,两辆车已不可避免地撞上了。我们的车立即倒向了路边,由于路旁没有护栏,车整个翻了过去,强烈的冲击让我当场晕了过去……”张可说话时呼吸变得急促。
“当我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车祸造成了我右腿终生残疾,后经治疗恢复了行走能力,但走路还是有些跛。右脸的额角被车窗划伤,永久地留下了一道疤,见到我时吓了一跳吧。”
“从警察的口中,我了解了部分真相。那辆车撞的位置正好是明叔和秦姨坐的车身后排,由于冲击力过大,车身整体变形,那辆车的司机当场死亡,后来验尸怀疑可能是酒驾。明叔和秦阿姨受了重伤,流了许多的血,但没有当场死亡,可当救援车和医护车赶到时,由于失血过多,明叔和秦姨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张可低下了头,双目紧闭,不再说话了。
我呆坐在当场,手仍扶在张可肩上,想要收回来,却有如千斤重。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呼出了第一口长气。整个人慢慢地缩回到车窗边,环顾着四周播放的画面,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接下来的行程,除了汽车的马达声,整个车厢内静悄悄的。
没想到三十几年前的那一别竟是永世,父母微笑的面容仍在我脑中不断地浮现,我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嘎!”车停住了,车窗恢复了原有的颜色。
“明达哥,到家了。”张可转过头对着我说。
“明达哥?”
我半天才缓过神,“哦”了一声,戴好眼镜和口罩,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