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伯森特,不对.....我是......不对,你刚才叫我什么?”
刚睁开眼的伯森特脸上一片迷茫,他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几欲瞪出眼眶的眼珠里密布血丝。
“我......做了什么?”
他在自问自答,表情极端痛苦,挡在眼前的五根手指深深的弯曲着勾进了肉里,仿佛不这样做就不能生存:“我在这干什么?这里是哪?我又是谁?”
有血滴了下来,顺着他的嵌进肉里的指甲。
他忽然大吼一声,把手中的黑影往远处一抛,仔细一看,竟是颗带血的眼球。
“不对!”
喘息声。
突然,他发出一声惨叫,脖子像是失去了脊柱的支撑,弯折的几乎与肩膀平行。
他再一次的似是患了癫痫,哆嗦着扑倒在地上,两只手痉挛的夹住了身体,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抽动起来。
感到脖颈间骤然一松的高格害怕的爬了两步,惊恐的回头望着伯森特发抖。见他极其费力的抱住了青筋暴起的脑袋,直到片刻之后,又渐渐没了动静,抬起头。
瞪着那只唯独剩下的眼睛。
独目的男人口中再度吐出轻灵的女声,独眼里边显露出一个暗色的人形轮廓,最后的赢家已经不言而喻:“我见过你,你是阿历克赛·阿德里安。”
“哦,是吗?看来我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但我不记得了。”
阿历克赛笑了笑,对重醒的伯森特不怎么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远处的房门上,其内,其下,都有种令他兴趣大增的,对他的探测法术做出了古怪反应的特殊震颤:“我的记忆力很好,确信自己没有见过,听过‘蓝梦’。你用了假名。”
“不管您相不相信,我没用假名,我就是‘蓝梦’。”
伯森特失缺了一只眼球的眼眶黑黝黝的,明明像是个要吸入一切的黑洞,但现在却在不停的往外吐出刺目的鲜红。
他的生命,不多了。
随着独眼内暗色轮廓的加深,伯森特两腮部分的肌肉发生了激烈的抽搐,他似乎是想配合语言做出什么表情。
但显然,肉体的严重损伤减弱了蓝梦对于伯森特的控制,连带着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尾都带着颤音,带着股直坠地狱的末日味道:“您当然不会记得我,在格里奥达维多,您当时讲台下的学徒足有千人,而我,只是其中最为平平无奇的一份子。”
“像我这样的小人物,从来不会引起你们的注意。”
犹胜淋上一头鸡血的伯森特面目狰狞,他的肉体不甘的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从嘴唇到指尖,从和血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到不住抽搦着的手指,无一不再叫痛。但他的语气依旧淡薄,给人以一种与现实割裂的极度违和感,继而,是一份从心底莫名涌起的冷意。
“但自从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得到了它们。”
“不甘于平凡者不会永远平凡。我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了,我也一直在为此做着准备。”
血流的愈快了。
浑身创伤的伯森特歪了歪脑袋,擦去唇边滴落的涎水:“不然,像您一样强大的‘殿下’,又怎会来我的这片小窝大驾光临呢。”
“在这之前,我是一直在期盼着得到导师的青睐呐。”
他比起之前更加颤动的手指显示出她激动的内心:“一年......二年,三年,四年,永无止尽。”
“时间让我明白一切。”
“是啊,我是那么的卑微,你们从来不会注意到我,一个小女孩谦卑的求知之心。”
“现在,你一来就毁掉了我的一枚棋子!”
“我受够了!”
“如果是过去的我,或许会选择忍气吞声。谁叫我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但是现在,我不会,不会原谅像你这样的家伙!”
“你们这些傲慢的旧法师,老顽固,我虽然不是很希望在这个时间点遇上你们,不过,你来的也恰好,恰好来迟一步。我已经成功了,我正需要一个迫切的证明。而你,将作为我成功路上的第一份见证,元素之子殿下,你可真是块无比沉重的里程碑呢!”
“不经暴雨,不见阳光。”
“不下决心,不得未来。”
“我的成功之路,无人可阻!”
说完,伯森特眼内的轮廓逐渐淡去,他重新闭上眼睛,后脑重重的砸在地砖上,呼吸开始变的减缓。
“大人......”惊魂未定的高格像条缺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无意识的摸向自己留有指印的脖子。
“嘘。”
“我好像捕到大鱼了。”
“赛博坦克!”
内场深处,一个清亮的女声响彻了整个地下世界。
咔嚓,一只巨大的,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掌冲破地面,带起了剧烈的震荡,十数个还未来得及撤离的赌客和黑鹳成员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唯一的一条通道被落下的巨石淹没,无数蛛网般的裂纹立刻爬满了脚下的墙砖——地底在塌陷,眼前的世界在大地的怒号中重新回归失序的混沌,每个凡人都被眼前的灭世之兆吓破了胆,他们疯狂的大叫着:“利维坦,利维坦!”
然后便感觉自己的末日将要来到,无能为力的他们在落下的尘灰和碎石中瑟瑟发抖,充满绝望。只能为自己的生存做出最后的努力——在蜷缩成一团的同时祈祷圣灵庇佑。
在几近于天灾的巨变中,殊为渺小的对抗只余下不智的可能。
圣灵是不可能来了,但还有法师。
“魔像。”
阿历克赛喃喃自语:“非生物的组合体,伟大而又美妙的新时代杰作......”
“一个过去经过了百年钻研,尚存在于理论中的事物,太棒了.....真的是太棒了!”
“真的是太棒了啊!世界,我感谢你!”
眼前,魔像庞大的类人身躯巍峨。
阿历克赛的心情无比激动,他抛去法师的尊严,在辉煌的成功前低头。
“赞美世界!”
他双膝跪地,对着魔像高举双手,像是在迎接晨光,像是在迎接未来:“我感谢你,感谢你对我的垂怜。”
他带着虔诚的注视,注视着它,一摇一摆的从中空的坑洞中直立站起,铺陈在地面的地砖仅是一个幌子,其下是一个巨大的坑洞,观其大小,几乎笼罩了整个地下室。
坑洞的外沿粗糙,看的出来是一个临时使用化石为泥法术挖掘的隐秘空间,底下纷乱的插着用作支撑的木桩,不怎么坚实的顶盖已被其中隐藏着的秘密掀开——一个巨大无比的岩石魔像,从坑洞的底部直至内场的天花板,人类在其高达十数米的身躯前宛若蝼蚁。而这份震撼人心的巍然完全用泥土与石块组合,上面还长着苔藓和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