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人精被衙役抬去沉海的途中,被两个劫道的劫走,抬进了一座村庄,意外之中,因祸得福,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妮可。人精紧紧地握住妮可的手,怎么也舍不得分开。生怕这一松手,妮可就会像一只蝴蝶,从他的手心里飞走,从他的生命里永远消失。
妮可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指头,在人精的额头上戳了戳,说:“好险哪!再迟几个小时,我就见不到你了,也可能我们这一辈子再也无缘。你看,我行李都已经收好了,就等我爹的货船,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
人精心中一软,伸出一只手,帮妮可擦那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水,无限深情地说:“宝贝,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怎么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病急乱投医嘛!为了你,我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在乎,好笑吗?我是不是一个疯子,一个为情所困的疯子。”妮可狠狠地白了人精一眼,风光旖旎,仪态万千,顿了顿,她接着又说:“为了离开家,我骗父亲说,我想出去散散心,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从而混上了父亲的货船。在船上,我又装肚子痛,得了急症,才经父亲的允许,在康安县城附近下了船,留在表叔的这个村庄里治病。”
“你呀,真是诡计多端。”人精反唇相讥。
“我这叫诡计多端吗?我这是足智多谋。再说,我诡计多端也是为了你。”
“嗯,嗯。”人精感激地点了点头,眸子深处泪光闪烁。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我拿出了我几乎所有的积蓄,雇了村里的三百多口人,在县城里拉网式找你,就是偷,就是抢,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仙居村的人讲,有人在县城里看见了你,我估摸着你就在康安县城。有情人,天不负。这不,就在我十天期限的最后一天,你出现了。你说,这是不是奇迹?”
“妮可,你就是奇迹,你就是上天的恩赐,你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好礼物。”人精又止不住热泪盈眶。
“你也是!”妮可也大声回应。末了,她醍醐灌顶似地拍了拍后脑勺,在胸前掏了掏,掏出两块贴肉悬挂的玉牒,歉意地笑着说:“你看,这一聊,我差点连正事也给忘了。这是我的两块宝贝,你只要轻轻地哈上一口气,牒上就会出现你的影子,两个相隔再远的人,也心有灵犀。两块都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神奇吧!好东西嘛!要懂得分享,我们就把它分了,你一块,我一块。我们戴上,是不是更像恋人?更像情侣?更像两只宿命鸳鸯?”
“是的,我们是恋人,是鸳鸯,是情侶,是分不开的恋人,是打不散的鸳鸯,是不离不弃的情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畏艰难险阻,不怕任何压力,我们永远要在一起!生同衾,死同棺。”人精紧紧握住胸前的玉牒,妮可亲自给他戴上的玉牒,还带着妮可的体温、散发出一股处子香味的玉牒,一股豪气陡然升起。
“不愧是我妮可的男人,棒棒的!”妮可竖起了大拇指,满脸说不出的幸福。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两个人卿卿我我,不知不觉天已大亮。雾岚还未散去,太阳才浅浅地露出了半张笑脸,沉睡了一个晚上的村庄,又仿佛恢复了白天的元气。鸡鸣,犬吠,羊咩,牛哞,羼和着风声和海里的波涛,此起彼伏而又朝气蓬勃。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不是风,是人,是张有亮家的两个僮仆。一个径直提起了妮可搁在地上的行李一个看了人精和妮可一眼,怯怯地说:“小姐,老爷和马车在村口等着,千万别误了早餐和早上八点的船。”
“知道了,别烦我。”妮可木着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捏了捏人精的手,接着又说:“要不,你去见一见我的父亲,他毕竟是个长辈。而且,他对你也没有什么恶意。”
人精有苦难言,心里有些犹豫。不见吧,作为一个晚辈,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去见吧,人精又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管家朱七,花十根金条买凶杀人的事件,会勾起他满腔的怒火,把婚事搞砸。再说,见了面,无话可谈,反倒尴尬。
“不见就不见。”妮可斩钉截铁,永远站在人精一边。
人精点了点头,十分感激。沉吟了半晌,他说:“慢着,妮可,我还想打听一下,你姐姐苔丝、妹妹艾米莉,她们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
“你离开了我,你幸福吗?”妮可反问了一句,接着又说:“我姐姐苔丝皈依了佛门,天天为你哥仙童祈祷,天天吃斋念佛我妹妺艾米莉想逃出去去找地煞,可一直逮不着机会。你哥仙童、你弟地煞也真是的,连梦也不托一个!”
“我也一个多月没有他们的消息了,我哥仙童我倒放心,他办事周到,性格稳重我担心的是弟弟地煞,他性格倔犟,凡事认死理,一根筋。”人精仰头叹了口气,脸上泪光闪闪。
地煞叹了口气,深情地看了大哥仙童和二哥人精最后一眼,脸上忍不住有些泪痕。他毫不犹豫地背起了自己的行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树林。他扶住一棵树,止不住地嚎啕大哭。他承认,他性格上有些倔犟,凡事一根筋,认死理。可他对故乡、对兄弟、对恋人的感情,永远也不会改变。
本来,地煞也想到仙居村去转一转,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上艾米莉。可他转念一想,张有亮多么精明的人哪!一定早有防范,把庄院围得像一只铁桶。与其上去吃个闭门羹,自讨没趣,还不如把这份美好的感情珍藏在心底,时不时地拿出来翻晒一下,给自已和艾米莉留点尊严。
岸转水也转,水曲溪也曲。地煞顺着龙涎溪,沿着乱石嵯峨的滩涂,信马由缰地往下走。走到前些年仙童、人精、地煞捉鱼的河段,他停了下来,一河人哦嗬喧天、全民捉鱼的情景犹在耳边苔丝、妮可、艾米莉扛着虾撮、提着鱼篓讨鱼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在这里,人精和妮可擦出了爱的火花,相互倾慕,情苗暗茁。他也收获了爱情,和艾米莉情定一生,心照不宣地走进了彼此的心底。
爱是一种感觉,更是一种体验。它拉近了两颗心的距离,使之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外力都无法分开。无关地位,无关金钱。
龙涎溪二、三丈宽左右,水流湍急,持久。据老辈子的讲:龙涎溪发源于仙居村村后的云端,由龙族吐出的涎水汇集而成,水质甘甜,清澈,流经七郡十三个洲县,灌溉着对河两岸的万顷良田。
奇怪的是:龙涎溪在中段沉进了一座峡谷,在地层深处绵延了一百多公里,流经十八层地狱。据说,与阴河相通。巧的是,龙涎溪从地层深处汩汩冒出,水质是赭红色的,隐隐有一股腥味。据到过地狱的巫师讲:那是奈何桥下的血水。
地煞顺溪而下。渴了,喝一口山溪水饿了,在溪边的林子里摘一捧浆果充饥。抑或,他砍下一根木棍,用刀削尖,赤着双脚,蹲守在激流里抓鱼。龙诞溪热情奔放,也仗义疏财,从不让他空手。
一路下来,地煞学会了如何升火?如何烤鱼?如何用最简单的办法做出最可口的美味?磷的燃点低,四十几度就可以自燃,就可以升起熊熊的火焰。鱼呢?要尽可能有大的剖面,一个字薄。要烤匀,烤焦,烤透,既要保持鱼的原味,又要有大自然的气息。
有的时候,地煞也感到十分迷茫。他是谁?他来自哪里?他去往何方?他什么要沿着龙涎溪走下去?怀有什么目的?揣着什么梦想?他不停地问自己,像连珠炮一样接二连三,把自己也问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有时,他实在答不上来,他就捧住自己的脸,孩子似地哭了起来。未来谁也看不到,却人人都在追求,向往。甚至,有人为之碰得头破血流,耗尽了一生的心血。
在龙涎镇,地煞生了一场大病,寄居在一座四面透风的破庙里。庙叫阎王庙,由一间正殿和两间偏殿组成。正殿里供着阎罗王,两个面目狰狞的判官,捧着生死薄左右侍候。
两间偏殿,分别供着掌管十八层地狱的十八路鬼王。拔舌鬼王持铁钳,剪刀鬼王执剪刀,铁树鬼王持铁树,孽镜鬼王持镜,蒸笼鬼王端蒸笼,铜柱鬼王持铜柱,刀山鬼王持刀,冰山鬼王托冰,牛坑鬼王骑牛,石压鬼王肩扛巨石,舂臼鬼王持臼,血池鬼王端血盆,枉死鬼王持枉死薄,磔刑鬼王持磔,火山鬼王掌心托火,石磨鬼王持磨,刀锯鬼王持锯,栩栩如生,仪态万千,让人极度恐怖,产生无限的遐想。
地煞得的是风寒,身子忽冷忽热,上牙不停磕着下牙,打着冷颤。热的时候,身子像一团火,浑身汗流浃背冷起来,身如寒冰,盖上三床被子也无济于事。
为了能让自己睡得舒服一点,避风,御寒,地煞在判官的肚皮下面铺开了行李,身子蜷做一团,阎王爷的朝靴就成了他的枕头。
有一天,睡到半夜,地煞被一阵窃窃的私语声惊醒。他抬起头,睁开眼睛望过去,只见一间偏殿里,亮着昏暗的烛光,四条大汉正在据桌大嚼。一个牛头人身,持锁人的铁链一个马面人身,使驱人的铁盾一个羊角人身,执杀人的铁戟一个猪脸人身,操碎骨的铁锤。汉子们的腰间都悬着一块铁牌。铁牌上篆着希奇古怪的文字,像蝌蚪一样弯弯曲曲。
桌上的饭菜很普通,酒也是寻常的苞谷烧。一碗煎冬瓜,一碗熘豆腐,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碗卤猪头肉。看来,四位鬼使都不爱吃小菜,都爱喝酒吃肉。不一会功夫,一碗卤猪头肉就被抢得干干净净,酒也喝了不少,个个醉得东倒西歪。
“牛头马面,你们拘的是什么人?几点几十的单?”羊角仰头喷了口酒气,抓了一把花生米放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