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杯中温热的果汁喝下,米歇尔又紧了紧裹在身上的绒毯。因为是蜷缩在椅子里的姿势,所以用只比围巾大不了多少的毯子,也能将整个身子裹住。
卡亚西王国的夏天已经过去了,此刻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果子成熟时所散发出的甘甜馨香。
距离那天的混乱,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关于那天发生的事,因为太过震惊,其实记忆都很模糊了。
在发觉自己被做了什么之前,他先注意到的,是两个人开始疯狂互殴,并且一不小心就毁了他府邸外墙的事。
因为想要上前阻止,结果两个人的战局莫名地就往远离他的地方转移,最终的结果府邸另一侧的外墙被撞得七零八落,连带着小花园也被拆成了建筑工地。
因为战局太过疯狂,想用肉眼追上他们搏斗的痕迹都很困难,只能看着附近的建筑像是被龙卷风扫尾一样毁坏殆尽,无数意图阻止战况的士兵被揍飞。
直到两人在拆了四、五个庄园的围墙,打伤了三支巡查队,毁坏了一整条街道的地表后,这场可怕的,不存在裁判和中场休息的肉搏战,才终于被得到通知而匆匆赶来的诺瓦和埃比里奥分开。
而当时,作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被害人,他早就被听闻动静而随之赶来的劳伦斯保护到了身后。
直到打红了眼的两人统统被按在了地上,在魔法:镇定的效果下解除了兽化状态后,劳伦斯才让出了半边,让自己能看到现场的惨况。
其实除了衣服都已经破烂到接近18的地步,但两个人身上几乎都没有伤痕只要不看脸的话。
很显然他们所有招式都直接冲着对方的门面而去,大概下的是我要揍得连你亲妈都认不出来的决心
虽然先动手的迪瑟斯也有不对,但是对大公阁下做出失礼行为的安比里奥,则被自己的亲哥哥当场逮捕。
如果不是看在安比里奥是利姆斯的侄子,又是目前十元老之一的备选人之一,加上受害者,也就是他,并没有提出就地处刑的要求,好歹勉强留了条小命在。
其实自己当时是被吓傻了,所以面对埃比里奥再次替他那愚蠢又冲动的弟弟请罪时,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按规矩来吧,反而变相地避免了兄弟相杀这样悲壮的局面。
只不过,据说安比里奥已经押往了十二层地塔的最深处,被层层看守了起来。
十二层地塔很久以前是用来关押一些罪大恶极的,但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无法处决,不得不暂时将这些凶徒扣押起来的地方,距今已经有几百年没有招待过一位新客人了。
不得不说安比里奥的行为,为十二层地塔定义了一份新的工作内容关押冒犯大公阁下的狂悖之徒。
不过埃比里奥会主动提出,要将自己的亲弟弟关押到十二层地塔去的原因,可能还是为了防范某些人暗中下死手。
毕竟一旦犯人进入十二层地塔,就算是以十元老之地位崇高,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了以上内容,消息来源自劳伦斯,虽然真假待定,但是可信度还是颇高的。
当然,现在的自己,已经明白当时安比里奥到底做了什么蠢事,之后埃尔一家也曾想登门请罪,想为安比里奥求情,但是自己让劳伦斯回绝了他们的举动。
没说原谅,也没让责罚,只说不想见他们,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让劳伦斯把泪流满面的侯爵夫妇赶了回去。
说是任性也好,小题大做也好,这可是自己两辈子的初吻啊!就这么让一头蠢得不能再蠢的大黑熊难不成他们还指望着自己微笑着说一句:大丈夫,小kiss而已。
初吻啊,那是自己的初吻啊,就算不是和浓情蜜意的恋人,也该是和互有好感的朋友以上吧!
就这么一点都不浪漫的,光天化日的,让众人迪瑟斯围观的,没了,没了,没了啊!
自己的嘴巴还破了皮,整整疼了三天,连面包都吃不好了啊!
只是关起来,没打死那个混蛋,扒了他那身毛皮当地毯,剁了他两只爪子当早餐,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好嘛!
你们还想我咋样啊!
想到这里,米歇尔恨得立时就将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绘着精美花枝纹路的杯子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几滚,最终被一侧的耳朵硌住,停在了书柜底下。
一只纤长有力,可以看出些许时光痕迹的手,将茶杯拿起,放回自己举着的托盘上。
“大人,这已经是您三天来摔的第十八个茶杯了。”
劳伦斯将摆着面包的盘子和装着果汁的杯子放到了桌面,叹了一口气。
“再这么摔下去,怕是连喝水也找不到个正经的茶杯了。”
“所以你不是换了厚地毯么!”
这也不是您继续摔杯子的理由啊。
然而看着怒气难平的米歇尔,劳伦斯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只是拿着托盘和对方刚扔出去的茶杯,就这样合上房门默默离开了。
跟着这位大人,劳伦斯觉得自己过去几十年的叹气声,都没这一个月来的多。可这明明应该是让人生出手忙脚乱的烦躁日子,他却有种这样才是真的活着的感觉。
毕竟侍奉着主人的时候,别说替对方担心,甚至只是连跟上主人的思考和行动,都十分艰难,自己作为一个管家,就真的只能是管个家。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这位大人能够稍微不要那么惹是生非一点。
书房里,缩成一团的某人,用指甲拨弄了下白嫩嫩的面包边,显得有些兴味索然。
面包面包,天天都是面包,就不能换个什么吃吃么。
明明自己是西昂那会儿好吧,在家里也是跟着米歇尔吃面包喝果汁的。
“哆哆哆。”
米歇尔皱眉,看着被敲响的房门。
劳伦斯已经很久不敲房门了,但是能通过劳伦斯的允许,想来也不是什么陌生人。
“什么人?”
“失礼了大公阁下,我是沙亚诺瓦,侍卫长迪瑟斯大人的副官,有急事求见。”
有事?又是什么事?
十二层地塔,埃比里奥举着火把,正顺着蜿蜒向下的通道,一阶一阶地走往地塔最深处。
身后足足高了他半截身子的黑影照在墙上,姿态扭曲,随着火光晃动,像是可怕的魔物,在阴暗处窥视。
十二层地塔已经有几百年没有招待过新客人了,即使这几天有所忙碌,空气仍旧难免透着一股混浊的气息。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用身体分开着什么无形的东西,才能前进。
地塔的构造,是螺旋式往下:越接近地表,建筑面积越大,越往下就越小,到第十二层,便只有一个房间,也只关押一个犯人。
火光所及之处,除了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气中游动的灰尘,就只有布满浮灰的牢房,和如同从黑暗中生长出来的阶梯。
在这样绝对寂静的环境,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脚步声和回声,眼前则是漫无尽头的黑暗,如果换成旁人,绝对坚持不了五分钟,就会崩溃地转头往入口冲去。
埃比里奥很有耐心,被火把照亮的侧脸,神情专注。
为了这一趟十二地宫之行,他不得不找遍大部分十元老,才勉强得到其中三人的允许,其中一位,就是自己弟弟得罪狠了的亚拉卡琳娜米歇尔大人。
这倒是并不出乎埃比里奥的预料,毕竟那位大人的仁慈和宽宏,和他的美貌一样出名。
终于,在黑暗的深处,出现了针尖大小的光明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