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人的视力极好,狼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埃比里奥此刻便可以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芒,看到安比里奥正盘腿坐在牢房中央的地面上,看着自己露出吃惊的表情。
“哥?”
在太过安静的地方,一点点细小的动静,都会被通道无限放大,想来他应该是先听到了脚步声,又顺着风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才确认了来人的吧。
“安比里奥,你犯了死罪,你知不知道。”
“死罪?”
看着安比里奥露出困惑的表情,埃比里奥叹了一口气:他大概连自己为什么被关起来都不明白吧。
“你冒犯了大公阁下。”
“我只是喜欢他。”
埃比里奥将火把插在墙上的铜座上,在距离牢房一步之远的地方,席地坐了下来
“安比里奥,我愚蠢的弟弟,你知道整个卡亚西王国,有多少人喜欢大公阁下。”
“单单只说两年前的圣战,大公阁下从战场上拯救下来的十万士兵,包括他们的亲人、爱人、知己、子女,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你明白么。”
“有无数身份高贵之人,拥有强大实力之人,愿意为了那位大人的青睐而慷慨赴死。”
“喜欢,不能成为你冒犯那位大人的借口,也不会成为其他人原谅你可耻行为的理由。”
“你不仅得罪了十元老,还得罪了整个卡亚西王国。”
手指拂过地面上的厚灰,露出青灰色地砖上暗金色的符文:只需要一点点的魔力波动,就会激活连绵在这第十二层地塔墙体和地砖上的魔法阵,将牢房里的犯人,包括第十一层至第十二层通道内的所有物体,灭杀到连灰烬也不剩一丝。
“这座地塔,只能保护你一时,只要判决书一下,你立刻就要离开这里。”
“外面有无数人在静等你的死讯,如果等不到,他们会亲自动手。”
“安比里奥,你现在必死无疑了,明白么。”
隔着铁栏盘腿对坐的两人,像是在照镜子一般,同时露出一致的凝重表情。
只有这时,从一旁看去,才能稍稍在这两个从头到脚都完全没有共通点的男人身上,看出那么一点点来自血缘关系上的相似。
“如果因为我的举动,所以必须要死的话,那么我就去死。”
“但是我绝不后悔亲了他的这件事。”
即使提到自己的死亡,安比里奥的神情仍旧没有半分的犹疑,口气断然,态度坚决。
如果面前这个蠢货不是他的弟弟,此刻自己真想为对方的勇气鼓掌然后掉头离开,静等这头黑熊为了自己的无知和莽撞付出生命的代价。
真可惜。
“那么,你有考虑过我们么?”
埃比里奥看着坐在对面,仍旧一脸懵懂,自己那个愚蠢到了极点的弟弟,神情终于焦躁了起来。
“你以为这件事,仅仅以你个人的死亡就会结束么?”
尖利的指甲敲击着地面的符文,不时地带出一些暗金色的粉末。
“我作为十元老候选人之一的身份已经被取消,职位虽然没有变动,但是目前处于强制休憩状态。视具体情况,可能会让我就这么一直休憩到不能下床的年纪。”
“家里已经被士兵看守了起来,仆从进出都会被搜身,一切行为都会被监视。”
“母亲在家里,哭得连眼泪都要流干了,躺在浴缸里,醒着就是哭,睡着了也在抽泣。”
“父亲为了你,几次想要到大公府上下跪,想要祈求对方的谅解,结果连门都进不去,就被大公的管家回绝了。”
“希斯特知道你要被判死刑,已经绝食两天了,口口声声说自己也是同罪。”
“你以为死能解决问题?”
“那只能解决你的问题,安比里奥。”
“那,那我该怎么做?”
终于开始慌了的安比里奥扑到栏杆前,对着一脸冷漠,还透着些许诡谲的埃比里奥急急追问。
“迷雾草原再次放晴,雅萨西帝国就在几日前,派出小股部队骚扰王国边境。”
埃比里奥话锋一转,却突然提起前几日,边境被帝国军队骚扰的情况,这让安比里奥一时没跟上对方的节奏,面部显得有些呆滞。
“闻知此消息的大公阁下,即将出发前往边境,也就是对战帝国的最前线。”
安比里奥瞪大了眼睛,神色愕然。
“可,可他已经”
“是的,那位大人已经不具备发动任何魔法的力量了,甚至连生命的烛光都处于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状态下。”
“即便如此,他仍旧决定去往最前线。”
“想必只要他的身影能够出现在帝国军的视线中,对方就一定会知难而退,王国又可以暂时获得一段时间的平静。”
“即便是在生命的终末,依旧在为保护这个国家做出努力,如此高尚又值得令人敬佩的品格。”
“但那毕竟是边境,是战争的最前线,谁都不能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但大公阁下偏偏又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多么令人堪忧的处境。”
“安比里奥,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埃比里奥从地上站了起来,掸去沾了满手的暗金色粉末,取下墙壁上的火把,又往来时之路走去。
在火光即将被黑暗所笼罩的时刻,通道的尽头处,一道强风呼啸而至,瞬间劈断了牢门上的符文锁。
这道符文锁上刻有十八重魔法的符文,锁的本身虽然不堪一折,但是经由魔法加持后却牢不可摧,从物理方面完全无法撼动它半分,只有使用魔法才能劈断。
失去了牵制的牢门,就这样在余风的吹拂下,悄悄地开了一道缝隙。
“迪瑟斯大人!”
大门砰的一声被人狠狠推开,门板反向撞击在墙面上又发出一声巨响,却掩盖不住诺瓦惊慌失措的声音。
“安比里奥打伤了士兵,从十二层地塔里逃跑了!”
“什么!”
迪瑟斯猛地站起身,桌面上小山一样的文件因他的动作瞬时撒了一地,批过的没批过的交叠在一起,一副狼狈的景象,此刻却再也不能引起他的半分注意。